窗外起了暮色，有一阵晚风吹进医院的走廊，质子走在我的前面，随着步子一抖一抖的，脚步铿锵有力，风衣也飘了起来，风衣上有一个蝴蝶结，想起了她在电脑中所有的数据，完全会引起一场蝴蝶效应。

我们一直走进电梯，电梯里面的镜子映着我和质子两个，质子反而觉得有一些尴尬，平日工作忙，生活不敢有懈怠。质子完全变了，很明显她的肤色与她的年龄不相匹配。后来质子看着镜子里面的我，却开心地笑了。你好像也变了，变了果断，不像从前扭扭捏捏的样子了，质子的样子倒显得很坦然，心灵与气质本来应当与现在大不相同。

我想起她在大学的时候也这么新奇，当年有许多男生在追逐着她。三十年前，在大学的校园里面，我的心灵也被震颤了。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在图书馆还看到过你呢，你是搞系统开发的，手上却拿着《存在与时间》。不是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嘛，数学筹划已经作为生命的本质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谈海德格尔、谈小龙人，质子倒不是想急着回家。我们一直走向停车场， 我们互相加了微信，读大学的时候我给质子留下QQ号。但一直没有用过。但你从来不访问我的空间，质子狡猾地笑了。她既要显示好的一面，又要担心失去原来的自己。

玲玲还好吧？质子的这句话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一股酸涩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涌起。等我缓过神来，质子就坐上车了，我的生命就交给你了。她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扣上了安全带，两眼一直盯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承诺。

小龙人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就这样对质子说。

质子终于坦然地笑了，你还是那么的执着。她就这样发动了自己的车，一缕青发在车窗里面飘了起来。

直到汽车拐弯，我默默地站那里，看着她的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但眼帘又浮现她在上课举手发言的情景，大学毕业那阵子，质子想当科学家，当时她在学校数学竞赛得了第三名，那时候我好嫉妒啊，全班只有她取得数据竞赛的第三名，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考大学的那一年质子数学没有发挥好，质子还是进了南方大学。

那天是晚上我不想回家。

不可否认，质子的T细胞在缓慢地变化。但细胞的活动确实与她的生活相关。小龙人就充当这样的一个角色，它可以跟踪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反过来影响人的细胞再生，变成一条有始有终的生命曲线。

第二天，质子的T细胞一路飙高，眼睛又多了两个又大又黑的眼袋。我将质子领到了曼图教授办公室，窗户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这是一个很好兆头，质子捋了一下前额的头发，她还是那样宁静，似乎想忘却过去的岁月，但这喧嚣的数据又将她拉回现实。

不一会儿曼图教授走了进来，是一个头发苍白、鼻梁挺拔的美国专家，曼图医生先让质子坐下，戴上透明的医学手套，拿起质子的病历，仔细翻阅着，一边对应电脑上这几天积累下来的数据。

质子第一次在电脑上所有的数据，她惊讶地看到自己的红细胞、白细胞，与细胞结构的变化，曼图教授立即回避了这些数据，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质子，拿起了手电筒，带上了眼镜，仔细检查了质子的眼睛、鼻子、口腔，还有整个淋巴系统。

然后用一种沉稳的语调说，我们给你设定了一种生活模型，质子睁大了眼睛，这一些取决于你日常生活，例如你的饮食、运动，甚至还有你的趣味与倾向，聚集为一个波斯顿矩阵中。

我为什么要按照小龙人的范式生活呢？质子跳了起来，有一些迫不及待，脸都涨红了，我不相信细胞的改变，一个人的素质是天生的，犹如人的DNA永远不会改变的。

曼图教授根本没有理会质子，一边走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片子，还是为质子解释细胞控制方案。

小龙人会根据你的语音、活动自动识别的。你看这些数据，心跳、血压、氨基酸，已经显示出目前生活的方式方法了，严格地说，细胞控制系统就代表了海德格尔的生存法则，我们会根据你的生活形成数据，再分类、聚类，确定一个关于你生活模型的。

曼图医生的讲话，质子仔细倾听，似乎生命的波澜就这样被曼图教授抚平了，像是把闪烁不定的细胞维护在这一个或那一个群体中很长时间，就好像在我们面前拉一面旗子持续飘扬。

曼图教授的意见已经很明确了，目前最主要的是生理特征指标的变化。当然，在小龙人设定的菜谱当中提供了一种酶，能把纤维素分解为可食用的碳水化合物，这对于控制你的T细胞很有好处。

但是质子不相信这一些，我要主宰自己的一切，质子与曼图教授争论着。电脑中的数据正在流动着，一些数据正在流向小龙人，另一些数据正在流出小龙人，所有细胞的数据在汇集，似乎人的欲望也可以在小龙人达到统一。

我现在还忘不掉质子那种悲悯的眼神。她颤抖着再一次打开小龙人，上面已经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泪迹，似乎隐匿着一种深沉的忧伤，T细胞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质子带着一种忧伤的眼神说。

你已经可以与小龙人对话了，不知道其它部分数据怎么样？你放心吧，生命本身是在流动着的，小龙人其实就是一个生活模型，你也读过海德格尔的书，我非常欣赏海德格尔的数学理念，每个人都从数字理解世界。

曼图教授坚定地说，小龙人会根据生命指标变化，给予你生活某一些方面的提示。其实人很简单，用数字来分析自己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