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华试帖诗稿》前言

                                                                         吴占良
    试帖诗是伴随着科举考试而产生的，尤其在清代，是与八股文相配而用于考试的一种诗体。对试帖诗的考述，近数十年，以商衍鎏之《清代科举考试述录》、启功之《说八股》等最为谨严。其他如齐如山、郑天挺、张中行诸先生亦多有述及。
    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一书，凭借作者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经历，对清代科举考试的研究做了开山的工作。今录书中《试帖诗之源流、题目、诗体、选本、稿本》一段，可粗括了解试帖诗大概情况：
    试律始于唐，《文苑英华》所载至四百五十八首，清乾隆间用以考试，尚沿律诗之称，惟普通则称之曰试帖诗。按唐明经科，裁纸为帖，掩其两端，中间惟开一行，以试其通否，名曰试帖，进士亦有赎帖诗，帖经被落，许以诗赎，谓之赎帖，试帖诗之得名，殆由于此。并以其诗须紧贴题意，类于帖括之帖经也。夫诗之范围，至为广大，不必细论，兹编限于考试，故仅就唐科举以后之试律而言……自宋熙宁后以至于明，科举场中不试诗赋，清初尚然。至乾隆二十二年于乡会试增五言八韵诗一首，自后童试用五言六韵，生员岁考科考及考试贡生兴覆试朝考等，均用五言八韵，官韵只限一字，为得某字，取用平声，诗内不许重字，遂为定制。
    清代试帖诗用于考试，始于乾隆二十二年（一七五七）丁丑科会试，诗为《赋得循名责实得田字》。乾隆二十四年（一七五九）己卯科始于乡试增入，可参阅法式善等撰之《清秘述闻》。商先生所说二十二年之乡会试增五言八韵诗是笼统之说。
    另五言六韵诗专用于童试，此说甚确。《丁国华试帖诗稿》及附录《丁玉昆试帖诗稿》就有大量五言六韵诗，以丁玉昆先生最多，此二人为父子，都曾参加童生试。启功《说八股·试帖诗》（一九九八年，华文出版社）中说：“试帖诗的前驱是唐代的试律诗，只是唐代试律诗是五言六韵（十二句），试帖诗是五言八韵（十六句）而定。”宽泛地说五言六韵诗也是试帖诗。
    值得注意的是试帖诗末二句要“颂圣”，这不管是在五言六韵诗或八韵诗都是一样的。对于“颂圣”句，启功先生说：
    考试做完八股文还要加上试帖诗，从形式上看，好象是诗文并重。仔细看来，实在另有缘故。八股文中自从明末清初删去“大结”之后，全篇中即没有应考者自己立场的语言，因此在文中也就没有地方可安插对皇帝表颂扬的话了。皇帝下令考了一番，竟连一句颂扬的话都没听到，自是缺典、也不甘心。那么试帖诗的“颂圣”尾巴，正可起画龙点睛的妙用，也就弥补了前边八股文之不足了。
    试帖诗是很少见作者之性情，但确实是学诗、培养逻辑思辩能力的一种好方法，有试帖诗的训练，再能抖尽束缚，修得自由，是有法的大自由，进而达到无法的大自由。清乾隆后诸多文人学者无不受过试帖诗的训练，束缚至深，自由至大。纪晓岚一代文宗，其参加科举时，尚未有试帖诗的要求，但其非常工于此道，我书斋藏有其《河间试律矩》，中有纪氏语：
    为试律者，先辨体题，有题意，诗以发之，这但如应制诗惟求体美，则襞积之病可免臭。次贵审题，批款导会，务中理解，则涂饰之病可免矣。次贵命意。次布格。次琢句。而终之以炼气炼神，气不炼则雕锼工丽，仅为土偶之衣冠，神不炼则意言并尽，兴象不远，虽不失尺寸，犹凡笔也，终于以不巧为巧，此当寝食古人，培养其根柢，陶熔其意境而后得其神明变化、自在流行之妙，不但求之试律间也。
金山林昌评曰：“得河间之论，乃知狮子搏兔，亦须用全力也，仅场屋试事哉？”
纪氏乐于此道，特录其一诗，可见其试帖诗用力之深：
                   赋得麦浪得和字五言八韵
       宿麦经春长，青葱入夏多。遥看风动影，宛似水生波。
       绉绿层层叠，浮光冉冉过。纤茎时起伏，远势尚坡陀。
       燕子惊还掠，渔人认竟讹。只言潮淼漫，不道叶婆娑。
       时昼花争吐，芳林鸟亦歌。皇心仁育溥，气淑自羊如。
    此诗的尾句即是“颂圣”，借启功先生话说，末二句处一定要扯到赞扬皇帝、歌颂时政上，即使强词夺理、牵强附会，也都在所不惜了。但我们不能忽略其对诗之圆融，化朽为奇的智慧训练。丁国华亦有《赋得麦浪》诗，可对比品味。
    我所整理之《丁国华试帖诗稿》即属此类。丁国华（一八四二至一八九八），清苑县大福村人，青年时入莲池书院，受教于院长王振纲先生，与其孙王树枏为同窗，同中光绪二年（一八七六）丙子科顺天乡试举人。此科清苑只中丁国华一人。其试帖诗中有《赋得万卷楼诗》，与莲池书院有关，弥足珍贵。
    近查《清代科举考述述录》、《清秘述闻》知光绪二年顺天乡试的地点在北京崇文门内东南隅，大门前有“天开文运”牌坊。考期于八月举行，以初九日为第一场正场，十二日为第二场正场，十五日为第三场正场。
    顺天考官：
    工部尚书魁龄字华峰，满洲正红旗人，壬子进士。
    户部侍郎殷兆镛字谱经，江苏吴江人，庚子进士。
    兵部侍郎夏同善字子松，松江仁和人，丙辰进士。
    理藩院侍郎宗室麟书字芝葊，正蓝旗人，癸丑进士。
    同考官：
    侍讲学士嵩申字犊山，满洲镶黄旗人，戊辰进士。
    编修陈学棻字桂生，湖北安陆人，壬戌进士。
    编修郑溥元字苓泉，山东乐陵人，乙丑进士。
    编修易子彬字鹄惺，河南光山人，乙丑进士。
    编修徐文泂字挹泉，江苏江阴人，戊辰进士。
    编修陈启泰字伯平，湖南长沙人，戊辰进士。
    编修邵积诚字实甫，福建侯官人，戊辰进士。
    编修秦钟简字舸南，广西灵川人，戊辰进士。
    编修朱琛字小唐，江西贵溪人，辛未进士。
    编修张楷字仲模，湖北蕲水人，辛未进士。
    编修林国柱字笃甫，浙江萧山人，辛未进士。
    编修樊恭煦字介轩，浙江仁和人，辛未进士。
    编修陆继煇字蔚廷，江苏太仓人，辛未进士。
    编修陈卿云字仙楼，江苏上高人，辛未进士。
    编修孙汝赞字厚卿，浙江仁和人，辛未进士。
    吏部给事中郭从矩字心吾，山西长治人，庚申进士。
    工部主事赵亮熙字寅臣，四川宜宾人，庚申进士。
    内阁中书龚镇湘字省吾，湖南善化人，戊辰进士。
    考题《抑为之不》三句，《是故居上以兴》、《禹稷当平》一节。
    赋得《秋风起兮白云飞》得辞字。是科解元高炳辰，天津人。
    丁国华三场试之诗文有丁氏抄件，附录于书稿后。惜材料所限，未能查到丁氏参加乡试所考的名次，有待于丙子科《顺天乡试朱卷》的发现。
    丁国华考卷本房批：局度雍容，词旨谐适，次脉理真切，三兴会淋漓，诗六联最警。主考批：笔情松秀，三艺一律诗亦轻倩。
    二○○五年冬，丁国华墓碑新发现于大福村村南（一九八○年我曾见其于村南河坑西侧），石面磨损，不能卒读。光绪二十五年（一八九九）丁玉昆立石，郡庠生刘凤翷撰文，廪膳生杨际芬书丹。从残文可知其家族之情况，也是珍贵的史料。
    书中收所见之丁国华、丁玉昆全部试帖诗，计国华四七五首（不含札记中存诗）、玉昆一五八首。附丁国华顺天乡试文章三篇、诗一首、丁国华诗文札记，以手稿印出。

                                                   二○○六年二月吴占良于柳斋

注：此文用于2007年新华出版社《丁国华试帖诗稿》

书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