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驿中言别友人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借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注释】
①驿：指金陵驿馆。②友人：指邓剡(ｙǎｎ)，也是江西庐陵人，在抗元的战争中，参加过文天祥的军幕。他和文天祥一起被押往燕京，路过金陵时，因病留下。③不借：不助。④英物：英雄人物。这里指南宋抗元的将军们。⑤蜀鸟：指杜鹃鸟，传说它是蜀帝杜宇的魂灵变成的，啼声凄苦。⑥吴花：指金陵的花。这二句写的是金陵的残破景象。⑦铜雀春情：铜雀，即铜雀台，为曹操所建，故址在今河南临漳县西南。杜牧《赤壁》：“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文天祥借这个典故，暗指宋室投降后妃嫔都归于元宫事。⑧金人秋泪：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序》：“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折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这里指南宋文物宝器被敌人劫运一空。⑨堂堂剑气：上句赞美宝剑的光芒直冲斗牛；下句是说辜负了宝剑把自己认作豪杰的期望。⑩那信：想不到。

【今译】
　　江面宽广，天空高远，东风呀，你真可恨，为什么不帮助英雄？他们已经尽了人事呀！夕阳西沉，余晖映照着，衰败的残花，凄啼的杜鹃，荒凉的颓垣败塌令人无法再看！宋室的嫔妃被元军俘去，文物宝器也被金人抢占。这奇耻大辱，让谁来报仇雪恨？奇杰之士空自识得，气冲斗牛的宝剑，却只好听其地下沉埋，而不能发掘出来，用以实现复国的壮志啊。
　　哪里会料到，我在投海未死、万里飘流之后，恰好能和你同舟北行！留得青山在，正是为了和战友们，一同抗战到底！现在只能耐心等待局势的变化。藐视敌人，我像蔺相如气吞嬴秦，指挥反攻，我像姜维吓跑司马懿。憎恨入侵的敌人，千年来我们都怒发冲冠！我们今天金陵诀别，患难相依，论心恨晚。如今伴我不寐的，只有秦淮河上的孤月！

【评析】
　　这首词是作者在祥兴二年(1279年)过金陵时别邓剡之作。词中写出了他至死抗敌英勇不屈的浩然正气，也流露出失败后的怨愤。反映了他生死不渝的民族气节和顽强斗志，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文天祥和邓剡金陵分手，无异于易水之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词人止不住痛惜英雄失败，深悲国家覆亡，追忆患难情谊，表明自己义不帝元，激励战友舍生取义。作者的情思如潮，鲜明的意象和恰当的典故奔来腕下。他们之间的纯洁的友谊，炽热的爱国之情，崇高的气节，也自然表现得真实感人。这是一首血泪凝成的悲壮之词。
　　王国维《人间词话》：“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王沂孙)、叔夏(张炎)、公谨(周密)诸公之上。”
　　刘熙载《艺概》：“文文山词，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