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七夕——走后第三天。我是特意避开七夕，不使一次平常的小聚显得过于隆重。虽然，距前一次的相见，间隔了整整一个季节。这里有个小小的心思，就是希望每一天都很寻常，仿佛我们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宁静、平安、甘甜。

一些山曲水绕，一些百转千折，我们遇见。

遇见，多美妙的词。不经意间仿佛早有安排，或是五百年前的祈愿，或者，只是前世的一次擦肩。那泛着佛光的尘世，两个人的一次照面，就像两朵小小的萍花，在流水一般的岁月里，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她们都在写诗——多情的诗人适逢一个相思的节日。

我木讷地抱着小小的苹果，对着长清天，作一次小小的怀想。那些从前，曾多么新鲜。我们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望无际的夜空，一望无际的爱情。总有翅膀，缓缓飞翔……

有一个季节，我种下大片的葱兰。那盈盈如青韭的叶子连绵了整个庭院。

这是一处清幽的院落，夕阳缓缓经过。几只浅色蝴蝶飞来飞去，与一朵朵的白色兰花相映成趣。一棵安静的树，上面挂满流苏。树下，两把蓝色椅子相对摆放，椅背上的漆已经开始剥落，露出原木的纹理。

对面，是一个秋千架。绿色藤蔓缠绕，葱茏如整个流走的夏季。它安静地悬在那里，等着谁走过去推一把，便幸福地摇晃……

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我可以光着脚丫循着春天的步调奔跑。

三月的因，八月的果。我们播下希望，等待收获。

我提着藤编的篮子，立在瘦瘦的风里——他们告诉我秋天来了——我就想，秋天的月亮也是大的，人们把它做成饼分给亲人，我提着小小的藤编的篮子，也想取下一块，寄给千里之外的你。

月亮上来了。月色漫过我的眼。我的眼睛清亮。我的眼泪晶莹——簌簌落下，堕入尘埃。

或许尘埃之上，是繁茂的青草。厚厚的青草一路铺及你的窗前。半夜醒来，月光如水，草尖上的泪珠，盈盈。

“离恨恰如芳草，更行更远还生。”

你告诉我，在最深的夜里，同望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思念的人儿就没有了距离。我一袭薄衫，立在窗前。今夜，天空纯净如一块青墨色的玉，我多想再上面绾上碧色的丝绦，挂在光洁的脖子上。在清寂长夜静听环佩叮当。

或者有风，轻轻拂过长发，恰如一双温柔的手，走走停停……

没有星星。星星都被我种在我们的路上，来不及发芽。它们在等待一个春天的黄昏，在爱情必经的小路上，长成茂密的森林。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棵深绿的树，树上挂满亮晶晶的果子——我们的森林星星满天，每一颗星星都那么清亮——我们是否从此不再隔着山和水，不再以思念丈量距离？

“片云天地远，永夜月同孤。”很久很久以前，你给我看的一句诗。那时候，我正鲜绿。是一丛水岸的姜花，泠泠地出现。那时候，你也这样远。

我说，你看哪，今夜的月亮好红啊——那是一个暮春的夜晚，我立在窗前，看一枚红红的月亮安静地悬在那里——多像一枚枫叶啊，是谁用枫叶剪成的月亮吧，贴在清浅的夜空，让相望的人儿流出眼泪。

白天，我们看同一片蓝天。夜晚，仰望同一个月亮——把它凝望得瘦了，再凝望成圆满。我开出一朵洁白。在所有离别的岁月里，我只开一种颜色。

我收集雨水、洁白和发光的星星，装在透明的青瓷瓶子里。一些轻轻说出的句子，也装在里面。我把它们埋进温暖的土壤。等待一场雪落下来。

所有的小动物都躲进洞穴，两只麻雀在上面留下纤细的脚印。他们说过冬天来临，春天便不远。我饮下清冽如酒的风，对着远方，道一声安。

我们的四季不曾落下帷幕。只有时间在我掌中渐渐苍老。你的白衬衣依旧鲜亮。我的白裙子依旧崭新。那些在时光里漂洗的容颜，渐渐破损。可是，一颗碧玉心，依然莹透，历久弥坚。

今夕何夕？

竟惹相思无数，都付清风……

2009.8.25夜记。

《绿野仙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