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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你回农场

    文/小溪浅唱

      一

    葛莉莉的泪水，吧嗒吧嗒，很快就沁湿了华严留下的那张字条......莉莉，我去深圳了，朋友在那开了家公司，请我去帮忙，我想换种活法，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请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吧......
      
    二
    去年初冬的一个清晨，天空有点灰暗，看不见新升的旭日。哈尔滨开往松江农场的大巴徐徐启动，坐在靠窗位置的中年男人华严，长长吁了一口气，回家了！    
    是的，我们回家了！邻座的妻子葛莉莉，悄悄拿掉华严肩上的一缕落发，望着男人日渐消瘦的脸颊，那深陷进去的眼窝，她委实有些心疼。
    北大荒的冬天黑得早，下午四、五点钟，天就暗下来了。虽然葛莉莉早上临出门时说过，晚饭等她回来做，华严还是拖着不甚灵便的双腿，亲自下厨了。调好凉拌萝卜丝，他把葛莉莉昨天带回来的那条足有三斤多的鲶鱼收拾好，又做了道鲶鱼炖豆腐。当厨房里飘逸着苞米面糊的香味时，他再次走到阳台，着急的往外张望，尽管什么也看不清。这数九寒天的，莉莉还是每天坚持去老市场卖鱼。
    从哈尔滨放疗回来一个多月了，华严的话越来越少，还是感觉走路有些吃力，稍走远一点，就要借助一副拐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临睡前，他说想说会话。葛莉莉给他掖好被角，把胶囊皮和那些捣碎的“红姑娘”、灵芝、人参，拿到卧室，边听他说话，边灌胶囊。
    这个偏方，还是华严做放疗时认识的一个病友家属提供的，也不知管不管用，况且，肿瘤患者是否适合吃人参，每个医生的看法不同，这让葛莉莉多少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华严已是骨髓癌中晚期，也许只有半年的期限，她就不想放过任何希望......
    莉莉，你说我这人，长得这么磕碜，要本事没本事，年龄还大你七八岁......凭什么就娶了你这么好的媳妇？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去找乔志强吧！华严深情的望着妻子。
    不许胡说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葛莉莉眼里已有了泪花。
    你那么喜欢孩子，我怎么就摊上这不能生育的毛病呢？！华严陷入深深的自责。
    其实，两人世界也挺好的，我可以一直像孩子一样，在你跟前任性、撒娇......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像惯孩子一样的惯着我，照顾我，疼我！葛莉莉看了一眼已到知天命之年的丈夫，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三
    乔志强是葛莉莉小舅母的弟弟，与莉莉是同班同学，俩人从小一块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大概从高一开始，俩人偷偷谈上恋爱了。其结果就是，两个原本学习成绩不错的学生，在高考中双双落榜。
    高中毕业那年，志强同莉莉商量，决定公开恋爱关系。没想到，几乎遭到所有家人的反对。大家七嘴八舌，有说乱了辈分，有说不成体统，有说简直是笑话......
    小舅问莉莉：如果你跟志强真成了，你是随着他叫我“姐夫”呢，还是他随着你叫我“舅舅”？莉莉说：各叫各的呗。    
    尽管志强和莉莉极力申辩：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就可以成为合法夫妻！可面对强大的压力，也渐渐变得无可奈何。这期间，志强不止一次说过：我们私奔吧，走得远远的！莉莉只是苦笑的摇摇头......
    
    四
    这个冬天，已办了病退的华严，吃了一段葛莉莉灌好的胶囊，又开始喝野核桃树皮熬的水。葛莉莉在网上查过，核桃树皮有抑制肿瘤的作用，但野生山核桃枝有毒，服用不可过量。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每天按量给他熬水。
    春天来了，华严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了。他觉得，这辈子能娶到自己深爱着的葛莉莉，就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的恩赐与眷顾！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没什么遗憾了，一切坦然面对吧！ 
    
    五
    那年，松江农场扩建了乳品加工厂，各个连队的养牛户不断发展壮大，连队职工们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五连，这是兵团建制时的老称呼，其实现在应该是五队，只不过大家已习惯这样称呼。临时收牛奶的地方，就安置在那排闲下来的老知青宿舍头一间。知青返城后，那些空下来的房间，又重新做了改造。
    葛莉莉把自家两半桶牛奶送到的时候，乳品厂的车已经到了。长长的队伍，她排在最后，耐心等待着检验，过秤。化验员华严，这个个子不高的男青年，正朝着队伍后面张望，看见她的时候，他的脸一红，急忙移开了目光。这人最近怎么总是偷偷的看我？敏感的第六感官告诉葛莉莉，或许将发生点什么故事。
    “漂亮的姑娘，十呀十八九，小伙子二十，刚呀刚出头......”葛莉莉走出走廊的时候，门口几个小伙子冲着她使劲的唱，一抹红霞飞上她的脸颊。也难怪，正值妙龄的葛莉莉：上穿一件紫丁香颜色的卡腰上衣，下着一条米白色的微喇长裤，一头黑缎子般的披肩直发，衬着一张俊俏可人的脸蛋 ，真不知赚取了多少小伙子的目光呢。
    一天，同学在乳品厂上班的大姐找到葛莉莉，说是受同事华严之托来提亲。同学的大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毫不掩饰的说：小伙子人真的很不错，家里条件也可以，就是个子稍矮点，年龄大了点......葛莉莉笑了笑，婉言谢绝了。她心里只有乔志强。
    华严请同事提亲不成，一时有点沮丧。不过，他很快就振作精神，改变了追求策略。先是连着一个月，坚持每天给葛莉莉写一封信。后来，每到休息日，他就约上朋友去河套钓鱼，捡出几条最大的，托人送到葛莉莉家，说是孝敬莉莉的父母......    
    
    六
    春末夏初，华严不再吃任何偏方，也一直没去做化疗，放疗。越来越开朗的他，已感觉不到腰腿疼了。去医院一检查，肿瘤非但没发展，反倒有缩小的趋势。晚饭时，葛莉莉提前回家多做了几个菜，两口子比过年还高兴。究竟是心态好的原因，还是那些偏方真起作用了，抑或是......谁也说不清。
    秋天的时候，华严觉得自己跟健康人没什么两样，琢磨着该找点事做了，哪能总让妻子一个人在外面辛苦呢。 
    一天，华严去老市场准备给葛莉莉帮忙，远远看见乔志强在跟她说话，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这些年，随着农垦系统陆续出台的利民政策，能吃苦，又不乏智慧的乔志强，贷款添置了新农机，拥有了一整套的农作物机械化管理模式。没几年的功夫，就成了远近有名的种粮大户。如今，在场部已置下五、六处房产的乔志强，经常开着小车往返于场部与连队。
    离婚多年的乔志强，到现在也没再婚，是不是还惦记着莉莉？莉莉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志强？原以为这么多年早已暖热了她的心，没想到......华严心里乱糟糟的，他知道，当初莉莉并不爱他，能跟他结婚，一半是被他的执着追求感动了，另一半是因跟家人赌气，想早点离开那个家。无精打采的离开老市场，华严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
   “妈......妈”，宝贝，快叫“妈妈”！街边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正在教孩子学话。这情景再次刺痛了华严，他深感亏欠葛莉莉！
    不知走了多久，华严似乎想通了：虽然我和莉莉在场部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可她的工作关系，至今还挂在五连。从在街边摆摊，到进老市场卖鱼，这二十多年，莉莉吃了太多的苦！我能够给予她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也许，也许该放手成全他们了......
    
    七
    华严啊华严，你这是怎么了？！说去深圳就去深圳，说离婚就离婚，手机也不接！无心做晚饭的葛莉莉，六神无主......
    有人敲门，是华严吧？葛莉莉满怀希望的打开门，没想到是乔志强，你怎么来了？
    华严给我打过电话了......乔志强满嘴酒气，重重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有点发福，岁月并没在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你喝酒了？华严跟你说什么了？葛莉莉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他说把你还给我了！莉莉，我一直忘不了你！乔志强放下杯子，一把抓住葛莉莉的手，试图拥她入怀。
    别这样，你喝多了！葛莉莉用力挣脱，隔着茶几，坐到对面。
    莉莉，我没醉。在我面前，你说话永远好使！告诉你，我前妻还想着跟我复婚呢，做梦吧她！那年我承包了二十多垧地，赔的一塌糊涂，她倒好，一转身，就跟着一个有俩臭钱的男人跑了.....
    志强，你真的是喝多了，我给小舅家表弟——你外甥，打个电话，让他送你回去......
    你这是撵我走啊？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跟我好吗？有多少女人想嫁给我吗？我承认自己就是一俗人，有时也会逢场作戏，挺浑球的，但在心里，我只在乎你！现在，没有谁能够阻挡我们走到一起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乔志强的话，越说越多。葛莉莉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面对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直到数糊涂为止，葛莉莉还是睡不着，这一夜，如此的漫长。那个深藏在葛莉莉心里二十多年的影子，渐渐淡去......此时，她睁开眼，闭上眼，看见的全是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