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点想她（七首）
      文/付少霞
 
伯母九十岁了，弯成一张弓
她不紧不慢行走小院中
黑眼睛如水，清亮娴静
眉头一丝笑影，从无高声
一窝燕，俱已长成
曾经喧闹、纷飞，若无数梦境
 
一个人的院子，荫凉寂静
有顽皮的阳光欢腾跃动
黑瓦水瓮，盛清水半缸
有天光云影回荡
枣树上挂四个南瓜，肥肥壮壮
 
就坐小马扎
在盛开的三角梅下
听她像家乡的小河慢悠悠地述说
那时而清澈，时而混浊，波澜不惊
宠辱与共的一生
 
无题
 
一扇门关起来了
禁止的告示牌赫然而立
弹奏中的交响乐
出现休止符
上苍，让我暂时退到田园里去
 
我知道，多少时候田园原是我最渴求的地方
且安静，自守
规避，退隐到桃源深处
躬身、犁地、翻土，挥汗如雨
在荒凉静寂的夜，仰望星空
乐声会再起
一个悠扬的高音部
 
草木丛生中，务必看清前方的路径
或许，采菊东篱下，就此彻悟
或许小舟从此过
江海寄余生
 
十字架
每个人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
隐秘的，骨子里的
十字架
 
有的镶嵌宝石黄金
有的盘着明媚馥郁的玫瑰
有的素朴稚拙，有的纷繁豪奢
有的沉重如磐石，有的小巧精致如模具
 
在上坡或下坡的路上
踽踽独行，或三五结伴
挥汗如雨，或唱着小鸟伴奏的欢歌
在日落之前，携儿带女
赶回自己的家园
 
荡漾
 
那年生日，照例
十目睽睽之下，吃一个水煮鸡蛋
父亲从肉杠子村合作医疗所下班
回到家，已夜半
五个小儿女一一唤醒
 
睡眼朦胧里，闻见经年不遇熟肉香
父亲笑着，瞄我一眼
轻手轻脚打开荷叶包——
呵！剔骨肉，喷香喷香
肉杠子屠户爷送的？还是他忽然狠下心
一跺脚
 
不得而知
至今未知，很想问问父亲
可父亲已高飞远走
这个问号，孤零零挂在风中——
历经年岁蹉跎
在空寂的心之旷野，漂泊，荡漾......
 
百炼钢
 
在俗世，生命的道场
尝试做一块百炼钢
无数次淬火，锻打，锤炼
黑黑，憨憨，丑丑的模样
不复高脚杯的晶莹剔透
青花瓷的优雅端庄
 
心里种下这棵草
曾经坍塌的目光，渐次散发月光的安详
日日皆吉日，无关风雨
熙熙然，不避酷暑熬煎
无惧冬月寒剑
命定的星宿如磐石，且咬紧牙关
一条花岗岩通途，气定神闲
 
在路上
 
像小鹿一样穿过花海
随心所欲，任情驰骋
像鸟儿，在阴霾的云层下飞翔
抱定一颗恒星的方位
 
心底有乐声，氤氲浮动
一定踏着欢快的节奏
眼里有绿树葱茏
极目看不分明的路径，有光芒渗透
 
最是一二伙伴，即使鸦雀无声
也同气相求
如小蜂鸟振翅在同一频道
 
甚至，披着瓢泼大雨
踩着荆棘泥泞，也不停足
心甘，情愿，在蒙招赶赴的路上
 
剑湖边小坐
 
夕阳西下
湖光，围栏，云杉
 
夏日凉风，一个嬉戏的孩童
扬起长发，掀翻短裙
波光粼粼里，数不清他有多少淘气的眼睛
 
蹒跚学步的小鸭，紧偎着妈妈
鸿雁翩翩，忽然腾空
飙着风，忘情飞升
 
我看不清，湖边
那久久站立的
是婀娜垂柳，还是激情飞扬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