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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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棒棒”
吕铭康
记得是2006年初夏,我第一次来重庆时。行至解放碑,看见街边有一群人,都手持一根竹棒,上面缠着有两根或绿或红的粗塑料绳。他们实际上就是这里的挑夫,重庆人称“棒棒”。因为重庆是世界著名的山城,有着独特的港口经济。整个城区依山而建,出门就爬坡,下船即上坎,搬运东西成为难题,所以产生了“棒棒”。这里处处有上坡下沿的楼梯道路,汽车、摩托或电动车都难以通行,人们经常得手提肩扛,实出无奈就得求助于这些“棒棒”。重庆有着独特的港口经济。这样的一群“棒棒”,便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接着,我又到了重庆渝中半岛的一条街——“十八梯”,它象征着真正的山城老重庆。十八梯两边居住着普通老百姓,街上散发着浓浓的市井气息。掏耳朵的、修脚的、做木工的、做裁缝的、卖烧饼的、卖针线、打麻将的,此处有众多的“棒棒”。后又在观音桥一带,见到许多“棒棒”。但因时间紧迫,没有机会接触他们,一直为此耿耿于怀。直到2019年,终于又来到重庆,我自然得想方设法来圆采访“棒棒”的梦……
我依然是到解放碑去找“棒棒”,我转了几圈才在路边找到三个靠活的,也没看到他们干活,有些悻悻然。我见其中的一位年近花甲的老高比较健谈,便与他搭讪了起来。原来这些年,随着私家车、电动车的与日俱增,加之互联网的不断发展,快递、外卖越来越多,许多“棒棒”已经纷纷改行。但由于山城有着不少崎岖陡峭的大楼梯,车辆还是很难通过,有时还得依靠“棒棒”帮忙搬运。老高觉得自己还是适应不了“互联网+”,智能手机目的是便于联系客户,或是浏览一下微信上的时政新闻,继续干着老本行还比较顺手。
老高告诉我,尽管“棒棒”这行很费体力,但是干了30 多年也感习惯了。他本是重庆郊区的农民,独自来到重庆市区做“棒棒”,凭气力赚点现钱。先是在朝天门码头,他记得当时的行情,从码头挑一担东西上大街,大概两三元。他跑得勤快,什么活儿都抢着接,从不挑三拣四,这也是“棒棒”们最讲究的行规——从不挑轻重,有活就要上,否则就会被人蔑视。老高多的时候一天要发30多箱货出去,少的时候也有十几箱。箱子从各个不同的店里搬出来,集中在一个地方,然后用竹棒挑,再用小推车一次性推下去。垒多宽、多高,能不能刚好塞进货梯,他眼睛就是尺,一打眼心里就有数。就这么五块、十块、几十块地挣。就这样,老高硬生生地挣出了一套房子。“60平方米,不大,买得早也不算贵,2016年的时候7000多元一平方米,40多万元。”40万,以扛一包200斤左右的货收入10元来计算,他扛了4万包货。买房以后,他感觉终于给妻儿“一个家”。他说得很谦和轻松,脸上的神情则是毫不掩饰地自豪。因为结婚晚,唯一的男孩大学毕业不久,而且也已经有了工作。
据说,“棒棒”诞生于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1983年,为搞活经济,重庆开始允许“农民进城搞运输”。最盛时,重庆有数十万“棒棒”在山城上下来回穿梭,但随着城市化进程,这些年“棒棒”的人数,一直在与日俱减。此时,有位熟悉中年女老板来找老高干活,是把门外皮卡车卸下的全部服装货物搬到商场。老高不由分说立刻就干,不一会儿,一鼓作气就完事了。结完账,他开心地对我说,今天的饭钱有了,酒钱有了。我看到他已经是汗如雨下,衣服全都打湿了。最后,我们临分手时,老高深情地说:“现在‘棒棒’不多了,我也老了,该干点别的了!”我望着他的远远离去的背影,腰背有些躬弯,步履有些蹒跚,回过头来微笑地摆了摆手。毕竟是老了,累了,太辛苦了……
2022-6-28 青岛夹缝斋
吕铭康:中国戏剧家协会、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省电影家协会会员,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青岛市相声艺术研究会总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