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圣凤:读书的心情,一尘不染
(2024-07-20 16: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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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文化安徽作家黄圣凤 |
分类: 原创散文 |
读书的心情,一尘不染
黄圣凤
一次性买了五本余秀华的书,今天到货了,龇牙咧嘴地拿上楼。
诗歌很重,但这几本书的分量并不沉。费劲,是因为前几天我摔了一跤。往椅子上一坐,椅子散架了,一屁股拍在地上。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心里想,这回坏了,骨盆肯定摔碎了。几分钟后试着爬起来,谢天谢地还能走,应该没伤到骨头。瞥见崩在远处的一支椅子腿,其它垮在地上的样子,再不敢回头看。
需要躺在床上休整腰椎和尾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书。
所以《摇摇晃晃的人间》《月光落在左手上》《我们爱过又忘记》《且在人间》《无端欢喜》都被请进了家门。
喜欢余秀华的诗歌,尽管她一直是个挺有争议的人,各种不同身份的人站在不同的制高点,对她评头论足。但她的诗歌是真的好,好在语言,好在思维,好在她的真诚。这个人敢说实话又泼辣,个性斐然。
发现有时我表述内心的能力很欠缺,语言比不得手上的筷子,想夹哪夹哪,碗里的,盘子里的,递到嘴里,得心应手,行云流水。看了编辑刘年对余秀华的表述,心里头畅快,他笔下说的,正是我们心里有的。
他说:“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瞧这文字,多么鲜明!他说:“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瞧这陈述,多么明晰,就像一黑一白两种鱼,并排摆在碟子里。不得不感叹一个资深编辑的敏锐。
拆开包着五本余秀华著作的包裹,目光在每一个封面上扫过,都很写意,这些封面也是诗。此时,余秀华以诗歌的方式摆在桌子上,坦露在眼前。
最先打开的是《摇摇晃晃的人间》。没有从头开始看,直接翻到了后面,是在《诗刊》上推介余秀华诗歌的责任编辑刘年先生写的一篇后记:《多谢了,多谢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里的不少诗歌都读过,所以最后的这篇文,尤其吸引我的目光。
心情并不是很畅快,因为身上疼,也因为夜里没休息好,蜡黄个小脸,肉眼可见地气血不足。但这种状态倒是很适合读诗,或者特别适合读余秀华。余秀华总是半伤,半残,半春光,半泥泞。
这里,我第一次读到了《我养的狗,叫小巫》。
余秀华诗歌,从大众角度,或许最能够吸引眼球的,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眼光、不同的心态去读它,有人赞她,有人赏她,有人骂她,有人想剥了她。另一首《我爱你》,是我最喜欢的。一翻书,吔,放在集子第一首!
“如果我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读它的时候,敬慕。印象特别深刻。
但此时,我读这条叫小巫的小狗: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去外婆家/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我手伸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我一声不吭地吃饭/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他揪着我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看过不少咋咋呼呼的诗歌,言语没到,眉毛和嘴角就到了。诗歌里躺着无病呻吟的疼。余秀华的疼,在不动声色之间,这种看似面无表情的叙事,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刘年先生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他说,最后一句看似闲笔,其实留的空间很大,这是余秀华高出一般叙事诗的地方。
读书总是关乎心情,当一个人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的时候,心容易漂浮和膨胀,心灵不容易和那些潜伏很深的思绪贴合,尤其是诗歌的微妙细腻。什么状态下才能自然聆听到诗歌的响动?
诗歌是一种安静的风景,哪怕是那些有热血的诗歌,其实也是需要安静的。也就是说,读诗和写诗,内心里都应该有一个很大的空白,或者空间,诗歌不喜欢在密集的事务之间挤油。
余秀华心里有很多苦,但她活得自在,自我,我行我素,不以苦为苦,或者已经习以为常,见苦不苦。她依然安静,受这个世界的干扰比较小,已经很红很红,她依旧是她,不因为自己是名人,红的发紫,就去迎合世俗。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不。她说的话有时会让人一跳,有时会让人一叫,所以她常常被骂。这个世界,有时候,“真”也会成为错误,成为靶子。
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内心就没有余秀华展现出来的“小”吗?鲁迅先生说,要榨出自己内心的“小”来,写了《一件小事》,正儿八经地“揭”出来。而在余秀华那,咋就是咋,怎么想的我怎么说,不写文章告诉谁。
刘年先生又说:“她的内心没有高墙、铜锁和狗,甚至连一道篱笆都没有,你可以轻易地就走进去,然后,可以放心大胆的聊她的脑瘫,聊他的丈夫和孩子,聊他的爱情观,聊她的被打。”
余秀华是不设防的,是不隐藏的,是不遮遮掩掩的,你可以看到她的超级天才,超级智商,也可以看到她的灰头土脸,头破血流。
我觉得编辑刘年是令人敬畏的。他发现了余秀华的诗,惊而喜,有抑制不住的激动。这是编辑对好作品的盼望和渴求,他爱诗歌,爱优秀诗歌,所以会为发现一个天才而心潮动荡。
他一点不掩饰对一个天才诗人的钟爱,他说要感谢她,甚至,这片土地也应该感谢她。不长诗意的土地,怎么好种菊花,埋骨头?
他说“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剥了壳的青笋”,这是典型的情感挪移,能够写出这么多优秀诗歌的诗人,她的声音无论怎样都是好听的,是吧?
我坐在屋子里,不冷不热,毛衣柔软。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脚下,脚背柔软,心情柔软。外面鸟雀的声音婉转,它们的鸣叫真实,也很真诚。
我坐在五本余秀华面前,读书的心情,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