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广播电视里，大街小巷已大张旗鼓地为迎接那个白胡子老头做准备了。举目窗外，满山遍野却还是夏日一般绿意盎然：尖刺蓝天的桉树、梳云理风的棕榈、圆滚滚的伞松和歪七歪八的软木橡树，都还是千篇一律地绿、绿、绿……难怪Giono说普罗旺斯有粉红的春天，麦黄色的夏天，碧蓝色的冬天，却单单没有秋天。

    而一年四季中最喜欢的就是秋天。少了秋天的斑斓，就像诗歌没有意境，戏剧没有高潮，平淡得令人沮丧。四季常青会很单调，这是始料未及的。

    难道今年真的就没有秋天过了吗？想想不甘心，决定去寻找秋色，要去看大树落叶的最后辉煌。

    家南是大海，只有往北去。穿过层层黑绿的摩尔高地，穿过座座枝枯叶焦的葡萄园，穿过上普罗旺斯大片大片毛茸茸的薰衣草田野，一直来到百公里外的牧仕姬叶（Moustiers Sainte Marie)，才终于赶上了秋天的尾巴。

    牧村是个有1500年历史的古老村庄，因为紧靠维尔冬峡谷（Gorges du Verdon）和圣克莱湖，景色奇丽，加上村里生产的细彩陶享誉海外，每年旅游旺季都是人满为患。以前来过这里几次，但每次都被大堆大堆的游客吓退，匆匆买几个陶盘就离开。幸好现在是淡季，一些小铺老板也趁机关门休年假去了，村里冷清得像是换了一个地方，这才知道有小路通到村外，可以去爬山、散步，可以静静地和藏在深山里的秋色叙旧……

    到了牧村，不买彩陶是说不过去的。村里人口不到八百，陶瓷作坊却有二十多家,街头巷尾都是亮晶晶花花绿绿的小铺子。钻进钻出看了几家，虽然陶器的厚薄粗细有讲究，但图案花色都大同小异，不知谁家的好。有家小铺门前白陶盆里放了柿子、石榴等瓜果，形状可爱，颜色喜人，像幅静物写生画。一个年轻的女孩迎上来，介绍说他们波笛（Bondil）老店有百多年历史了，店里所有器具从头到尾手都由他们自己手工制作，不像有的店家，在买来的白胚上加点画，就冠以牧村陶器的商标，卖牧村陶器的价钱。因为名声在外，牧村的陶器越卖越贵，一般的盘子，六、七十欧元一个，花色稍微复杂精细点就要一两百欧元。卖盘子还发真品保证书，和金银首饰一样复杂。被她郑重其事隆重地一夸张，后来背着买来的东西去村外游荡时就不坦然，生怕磕碰了，不知不觉把自己变成了盘子的奴隶。

 
    秋色迷人，让人流连忘返，可惜不能长久，不到五点，晚霞已燃烧在天空。回家路上，一切景物都笼罩在暮色里，神秘莫测，再也看不出是青绿一色，还是五彩斑斓。 原来颜色本身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