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姬的世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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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素姬的世界 |
灰小子瘦管瘦,跑得倒挺快,追来追去,总离我三米远。跑得我也烦,它也烦了时,它突然开口说:“你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你。而我吃你的剩菜剩饭,睡在草堆乱石里,举目无亲。你为什么老和我过不去?”
说得还挺辛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我也不能就此心软啊:“我是这里的主人,不能随便让人占便宜。”
“不对,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来之前我就住在这里了。不信,你到苹果树下去看看,那么多的猫屎不是一天两天拉得出来的。”
真呕心,这小子从小没教养好。“好,好,我不和你小孩子计较。你离得我远点,别叫你身上的虱子跳过来。”
我话音未落,它突然闪电般冲了上来,快得我都没时间摆出迎战的架势,只是本能地侧过身去。灰小子嗖一下像皮球一样弹到我身后的墙上,眨眼工夫把爬在半空的什么东西抓下来,吃进嘴里。什么东西?苍蝇?田鼠?蝙蝠?地上有一寸长的小黑蛇在不停地扭动,跳SS舞,是壁虎的半条尾巴。这小子真是饿急了。我吃了这一吓,决定放它一马,转身走开。
烤面包的味道在空中飘来飘去。红红的太阳伞已高高撑起,黄黄的柚木圆桌上摆得满满的:他们在吃早饭了。我在他脚边的荫头里侧躺下来,摆个古罗马皇帝的卧姿,等他给我梳毛。他们分工清爽,一个是厨娘,一个是内侍;一个管吃饭喝水,一个管大便小便,梳头洗澡。其实,我自己也会理毛,而且一天除了睡觉玩耍,我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梳妆打扮上。但每天早上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来干,好叫他不忘记自己的本分。
太阳移过去了,毛腿露在外边晒得发烫,可他还在叽里呱啦地和她说话,没完没了地商量烧什么菜,配什么酒,说什么要请个叫侯爵的人。终于,他站了起来。我赶紧走到窗台下的小凳前,伸手手,伸伸腿,把身体拉得直直的,伸个懒腰。可等等他不过来,抬头一看,嗨,可气,他起身进屋拿了个黑盒子,放在眼睛前,一会天上望望,一会地里瞧瞧,嘴里还不时发出“啊,啊”的怪声。哼,又在看那只老鹰了。每天只要那只王鸢出来觅食,习习然翱翔在天,他就会中了魔似地看个不停。那天,那王鸢逮着一条蛇,叼在嘴里从头顶上掠过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发慌,他却兴奋地尖叫,又拍照,又录像,搞得乌烟瘴气。真真搞不懂,多看有什么看头。
我走过去,在他裤腿上狠狠地蹭蹭,提醒他:“快点,快点,过点了。”
“嗯,知道了,我这就来。”他嘴里应着,眼睛却依然牢牢钉在天上。
我肚子里有股气窜上来,走到晒台尽头,离他远远的,板下脸,生闷气。
过了一会,他终于坐到了小凳上,手里拿了梳子在地上刮来刮去,眼睛转向我,说:“素姬,来,梳毛了。”
我佯装没听见,动也不动。
“来,我的小猫咪,过来。”
我闭目养神。他只好拖了小凳子,挪到我面前来。一边在我背上挠痒痒,一边对她发牢骚:“瞧你们这些母的,像岚村的天气一样,说晴就晴,说雨就雨;高兴了,亲亲热热,转眼不高兴了,爱理不理,搭起架子来比公主还公主。”
“哼,这是你们公的骨头轻,愿打愿挨,死心塌地,谁也没办法。”她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舔舔胸毛,表示同意。
他把我翻了个身,轻轻刷肚皮上的绒毛:“这倒也是,你看我们这么美丽的杏仁眼,蓝宝石一样勾魂摄魄。粲然一笑,谁不马上涎咯咯地追上来?”
“吹牛吧,你能看出素姬脸上是笑,是哭,我就服了你了。”她说。
他把我脸板过来瞧瞧,我对他挤挤眼,扮了个哭相。他说,它在笑呢。她赶过来看,我对她也挤挤眼,笑一笑。她说,不对,是在哭。一个说笑,一个说哭,真无聊。我起身往菜园走去,让他们哭哭笑笑去吧。
所谓菜园,实际上只有巴掌大的一块,从东到西,我跳三跳都不够。去年,这里是荒草一片,今年来后,她先用捆着大刀的棍子又锄又铲,把地翻了个身,还吭哧吭哧捡出一大堆石头。后来她又在土里捣鼓来捣鼓去,放了不知什么东西,现在红红绿绿乱七八糟长了一大堆。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她每天早上晚上要花好多时间来这里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对着一些难看死了的枯枝烂叶叹气发呆。我跟踪了好几天,才搞清楚她大部分时间是在捕杀那些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身后拖一条银光闪闪粘液的鼻涕虫。这个只有两三寸长,比灰小子拉的屎蛋还短的肉棍子,满嘴是牙,连舌头上也有几千颗。(但愿它们保持口腔卫生,要不看起牙医来,收款单不知会有多长呢。)长了这么多利齿,它吃起菜来就像绞菜机一样,一个晚上可以啃掉超过它体重一半的菜叶,而且专拣嫩菜心下牙。吃饱喝足,如果能逃过她的剿杀,它可以长到15厘米以上,超过我的尾巴一半!另外,别看它一根骨头也没有,一碰就缩成一团,却有让好多人暗暗羡慕的秘密武器:雌雄同体。随便碰到一个,公的也好,母的也好,它都可以交媾繁殖,一年能产500多个蛋蛋!它们虫小志大,打起虫海战来,她绝对不是对手。起先,她用铁丝网围了个小墙,尖头朝外,鼻涕虫怕戳穿肚皮,不敢逾越。她得意极了,逢人就夸口,说她找到了打败绣地球族头号仇敌的方法。可实际上,鼻涕虫根本没有认输,只是暂时在墙外沤肥菜皮堆里养精蓄锐,培养接班人。这不,当她种的南瓜吹着金晃晃的喇叭,撑着绿油油的大伞小伞越墙而出后,菜地就成了鼻涕虫的食堂。它们每晚踩着南瓜藤桥浩浩荡荡开进来,肆无忌惮地大嚼特嚼。急得她软硬兼施,不是在地上放个罐供它们喝啤酒,就是把它们捉到桶里放盐腌起来。可地里的青菜,鸡毛菜还是一一被剥光了衣裤,成了光杆司令。而鼻涕虫则越来约多,越来越肥。唉,什么园丁,什么花匠,一个鼻涕虫养殖专业户罢了!
“素姬,好猫咪,你在帮我看地啊?”她换了一身破衣服,红蓝格子衬衫,灰黑吊脚裤,拦腰系一条草绿色护腰带,头上顶一个尖尖的黄草帽。戴了大红手套的手里拎个篮子,篮子里面装了小锄头,小铲子,花剪,等东西。没等我回答,她已蹲到地里,起劲地松土,拔草起来。我跳上地头她搭的石凳,仔细看她的每个动作,希望她能翻出个田鼠来给我玩玩。
“喂,喂!”
我抬起头来一看,两个背着沉甸甸的登山包的男人站在屋后小路上朝我们这里叫喊。这条路上背大包的人特别多。据说沿着它一直往东,可以走到地中海,把比利牛斯山脉兜个遍。
“哎,早上好!”她站起来回答道。
“哈,哈,哈……它会说话!”那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她涨红了脸:“你们什么意思?”
“哈哈,对不起,太太。我们还以为你是个稻草人。哈哈哈……”
“什么稻草人,”她愣一愣,“你们是说丑八怪吧?”稻草人和丑八怪是同一个词。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像了!笑死人了!哈哈哈……”那两人前俯后仰,肩上背包乱颠乱颤。
“走走走,走你们的路去!”她叫道,“你们自己才是丑八怪!”
“你们才是丑八怪,你们才是丑八怪!”我看她生气了,也跟着帮腔。
看我们气势汹汹,那两人捂着嘴巴拔腿开步走去,一会就转过弯没了人影,但笑声还是讨厌地一阵一阵传过来。
他听见大呼小叫声,从屋里走出来看个究竟。她一边挥舞着双手,红橡皮手套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一边气呼呼地诉苦说,没教养的过路人把她当做稻草人,管她叫丑八怪。我以为他听完会像我一样冲出去把那两人骂一顿,没想到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腮帮一下子鼓得圆圆的,嘴里发出扑哧扑哧的怪声。他们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打雷似地爆笑起来,比刚才那两人笑得还响,还癫狂。
真是神经病,你搞得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