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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头打完牌从外面回来,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声呼喝了两声,没人回应。“这死老婆子,又逛出去不着家了?”
那碗面还热腾腾的,显然是刚出锅不久。他抽了抽鼻头,冷哼一声点点头,是他最爱的骨汤面。骨汤并没有过多的油滴,乳白色的汤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灰白色的面条缠绕着盘卷在碗中央,上面撒着一小把翠绿翠绿的小葱花。
顾老头理所当然地端起面条,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打了大下午的牌,肚子也饿了。他边吃心里边嘀咕:“死老婆子好歹还知道把面条给我弄好,不至于饿死我。不要以为煮碗面条就可以了,等她回来再好好数落数落她,一天不好好在家待着,像什么话!”
顾老头和他老婆子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他们相处的四五十年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顾婆婆在照顾他。冷了,顾婆婆让顾老头加衣服;热了,顾婆婆收起厚的被子和褥子;饿了,她会做顾老头最爱吃的骨汤面;病了,顾婆婆无微不至没日没夜地照顾他。顾老头高兴,顾婆婆就跟着高兴,顾老头心情低落,顾婆婆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还毫无怨言。
相反地,顾老头对他的老婆子就没有那么细致贴心了。每天他睁开眼睛就等着顾婆婆的服侍和照顾,然后就出去找老伙伴们喝茶打牌,钓鱼聊天,对顾婆婆是不闻不问。但就这样他还成天就想把顾婆婆圈在家里,回家一不见人就不高兴。
有时候顾婆婆感觉太劳累,对顾老头说,“老头子啊,要不今天你做一下饭吧,我实在不想动了。”顾老头白眼一翻,“你不想做就算了,大不了这顿咱们就别吃了。”
有一次顾婆婆蹒跚着小脚拖地,不小心脚下一滑,重重地撞在桌子边,捂着腰半天起不来。坐在沙发里看报纸的顾老头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到老婆子脸色发青地坐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十分嫌恶地把报纸拍桌子上:“你怎么一天笨手笨脚的,不是碰翻这个就是撞烂那个!”说完他扭头就出去了,看都不看顾婆婆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蠢笨的女人丢尽了他的脸面。
顾婆婆去镇上买东西,在人行道上一辆装满钢板的三轮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三轮车一溜烟跑了,顾婆婆受到了惊吓,半天没回过神来。后来才发现她的胳膊被钢板刮出来一条长长的血口。回到家她自己把伤口处理了,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她没有跟顾老头提这事,直到这伤都好了,绷带都拆了,顾老头也没发现老伴受伤。
有人问顾婆婆,“这男人这么过分,根本就感觉不到他心里有你,你怎么不离开他?”
顾婆婆笑着说,“年轻的时候也就这样过来了,现在都这把年纪了,孙子都比我高了,还能离了咋的?凑合着过呗。实在受不了就和那老不死的吵上一架,心里也就舒坦了。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男人嘛,都是一个样。”
就这样,老两口凑凑合合地过了这么四五十年。
顾婆婆发烧了。她躺在床上,晕晕沉沉,浑身无力。烧得迷迷糊糊的她喃喃地喊着想要喝水,喊得口唇更加干燥,这才发现顾老头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她费力地推了推顾老头,顾老头不耐烦地闷哼一声,翻过去继续睡。没办法,高烧中的顾婆婆只能爬起来,拖着两条酸疼的腿自己去倒水喝……
吃完香喷喷的骨汤面,顾老头困意来袭,本来想给老婆子打电话让她赶紧滚回来,又懒得打还是先睡一觉。这一觉没想到居然一下子睡到了深夜。
听到房间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老头缓缓睁开眼睛。他感到眼睛有些酸涩,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再睁开的时候,感觉从门缝中透过来的灯光比以往要昏暗些。看看时间,差不多快要到午夜十二点,顾老头披上了外套从床上爬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顾老头不满地问。
“我能去哪,我哪都没去。”顾婆婆坐在沙发里,笑着回答。
“信你个鬼。”顾老头瞪了她一眼,来到饮水机旁接水喝。饮水机里“咕噜噜,咕噜噜”地冒着气泡,那声音沉闷地如同盛夏的闷雷。看着一股股的气泡往上翻腾,顾老头突然感到后背一阵阴凉。他回过头去一看,刚刚还在沙发那里的顾婆婆消失不见了!
他扭头正要去找老婆子的身影,哪料顾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旁,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干啥?怎么走路都没声的?”顾老头被吓了一跳。
顾婆婆笑着说,“你睡觉睡糊涂,哪里还听得到什么声音,我不一直都在这里的吗?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骨汤面吗?”
顾老头咽了口唾沫,他总觉得有阵阵寒意从皮肤往骨子里渗透,让他心里冰冷发颤。他发觉老婆子的脸色似乎不好看,苍白得没有血色,口唇的颜色也隐约发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照射的角度不对,那张看了几十年的脸庞变得有些陌生难辨。
“老头子,你怎么了?”顾婆婆关切地问道。
顾老头摇摇头说,“没什么,唉,可能真是老了。走吧,很晚了,睡觉去。”
顾婆婆说,“你先睡吧,我这里还有些活儿,做完就睡。晚上天下凉了,你记得盖那床羽绒的被子。就是去年我们在展销会上买的那床,盖它不至于热着,但也保暖,不会让你受凉。”
听了这话,顾老头突然眼眶有些湿润,微微点头轻声说,“哦,好,我记得我记得。”
第二天,顾老头惯常来到茶馆喝茶。坐定之后,他发了半天呆,才在服务员的招呼下点了经常喝的菊花茶和瓜子。不一会的功夫,他的那些老伙计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老顾头,你还好吧?”老伙伴问。
“我有什么不好的?”顾老头奇怪道。
老伙计摸摸他额头,“你这脸色可真差啊,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啊?”
“差个鬼。我好得很。”
“啧啧,你看你这双眼无神,眼睛都凹进眶里面去了,眼圈也黑了。老顾头,你可别硬撑着啊。”
“你们别瞎掰掰了。”顾老头没来由地有些气恼,站起来指着那些老伙伴,“你们这些狗东西,个个没安好心。告诉你们,我好着呢!我也懒得跟你们掰扯,老婆子给我煮了骨汤面,我回去吃面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顾老头拂袖而去。
“嘿这老顾头,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啊!”其中一个老伙计也生气了,觉得这顾老头就是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
另一个老伙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看他是想老婆想疯了,别看他平时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说起来昨晚好像是他老婆的头七吧?唉,这苦命的女人走得也真是冤枉,发烧了还起来倒水,结果人一摔就没了……老顾头睡得跟个死猪似的,醒来还嚷嚷着让老婆煮面呢,一看人都已经凉了……”
“唉,他这神神颠颠的,怕也是内疚吧。当时他要是长长心,也不至于啊!唉。”
顾老头气哄哄地回到家里,推开门,正欲呼喝老婆子,抬头就对上了那张黑白的放大照片。照片上顾婆婆温柔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他想吃点什么。而昨天吃完面的那只空碗,还泛着油星在桌上摆着。
顾老头看着照片,又看了看碗,突然呼吸急促起来。他捂着胸口,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闪现出一幕幕昔日场景。昨天那碗面……
“老婆子……”顾老头嘴唇哆嗦,呢喃低语。
“老婆子啊!”终于,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
“老婆子,你等着。”
半晌,顾老头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碗骨汤面。面煮得一团糟,还差点糊了。骨汤没有撇油,厚厚的一层油膜闪亮亮地浮着,上面撒着一大把葱花。
“老婆子,吃面了。你照顾了我一辈子,也该我为你做顿饭了。平时你把我照顾得太好,我连面都不会煮,但我会学着做。老婆子,以后都我来做饭,我来照顾你。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我来照顾你。”顾老头垂着脑袋,肩膀耸动,无声地哭泣起来。
骨汤面的油膜反着亮光,映着葱花翠绿翠绿的,也映出了顾婆婆的倒影。随着顾老头的声声叹息,他身后站着的微笑的顾婆婆逐渐泯灭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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