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利和孙香兰在叙说的时候，神色是那样地自然而安详，明明是离开人世的悲事，却被他们说成了永生不相离的幸福。说得我的眼睛都酸酸热热的，我揉了揉眼睛说，“董叔，你们俩真幸福。走吧，咱们去吃顿饭，和愣头他们一起。是董婶最爱吃的白菜肉馅饺子，愣头一起包的。”

“这孩子。”孙香兰的眼眶湿润，笑着说，“这孩子也真是，哎呀，真是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哽咽了。

愣头见我和章辽越坐在了桌子前面，知道自己的父母应该就坐在他们的正对面。愣头用柳枝筷子夹起了两个阴火煮好的饺子，分别放在两个临时用柳木抠出来的“碗”里面，哽咽着说，“爸，妈，吃饺子吧，吃了好上路。黄泉路上怕是又黑又滑，你们二老走路的时候要慢点，小心点。”

“诶，好，乖娃。乖。”两个老人接过柳木碗，夹起饺子放进嘴里，边吃边留着幸福的眼泪。“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孩子，你们也吃啊。”

从我的这个角度来看，这顿饭，他们吃的是团圆饺子。

吃过了这最后一顿饺子，董国利和孙香兰终于无牵无挂地走了。我看到他们手挽着手，相伴着走进鬼门，步入阴间。随着他们越是靠近鬼门，他们的身影逐渐从佝偻着背变得挺直，最后变成了当初他们结婚时候的那个模样。他们站在鬼门的位置，从我们微笑挥手道别。

随着鬼门最后的关闭的那刻，不知道是受到感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愣头竟然也冲着鬼门的方向使劲地挥手。紧接着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并不凄惨悲哀，而是一种释然的释放。

这两位耄耋老者，一个因为事故失去了记忆，一个瘫痪在床，精神恍惚。他们却由始至终地牵挂着彼此。他们用了将近半个世纪在记忆的片段中寻找彼此，最终命运不辜负，还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哪怕是共同走上黄泉路，那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当我牵起你的手，我们拥有的永远是彼此的青春。这应该才是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说不出，借酒相送。夜雨冻，雨点透射到照片中，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迷住凝望你，退色照片中……”

我和章辽越回城的路上，她一直在哼唱着这首老歌。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李香兰”。

当然，我们都是年轻人嘛，那些因为情愫而生的感叹一时半会也就消化了。回到饭店，我首先要去看看路小黑那个小鬼怎么样。我们出去了三天，临出门的时候给他点上了一盘长燃香，无论怎么说都应该是可以坚持到我们回来。

哪知道一来到阴角处，就被眼前所见的场景给吓呆了！

挂在阴角的风铃，就是那只用来提醒我们有鬼上门的风铃破烂不堪地摔碎在地上，有几块碎片上还沾着几滴已经发黑的血渍。我和章辽越都有些惊慌失措，倒不是因为这个风铃，风铃破了再买一只就是。让我们惊慌的是旁边的那盘长燃香也断成了数截！关键是盛装鬼娃娃的那只柳木瓶竟然也翻倒在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这！怎么办？！”章辽越的脸色都变了，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我四周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有鬼雾或是黑气，难不成有什么厉鬼来过？！或是有鬼差来抓了那鬼娃娃？！

想想又觉得不对啊，且不说并没有哪个鬼差会知道这鬼娃娃在我们这里，其实鬼差并不会想阳间的警察那样去维持阴间的持续，他们做的最多的工作只是不让游荡在阳间的阴魂做祸罢了。

那鬼娃娃在柳木瓶里待着好好的，不可能招惹来那些事情。

章辽越跺着脚地着急，“糟啦糟啦，这苏晴羽拜托给我们的娃娃，转眼就被我们给搞不见了，这可怎么是好。这以后要遇上苏晴羽，我们该怎么解释？”

“你先别着急，咱们先别自乱了阵脚。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皱着眉头说。

就在章辽越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我听到厨房有什么声音。“嘘！”我用食指点在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吱，吱”

果然从厨房中传来奇怪而细碎的声音。我们俩相互对视一眼，蹑手蹑脚谨慎地朝着厨房走去。越是接近厨房，那细碎声就越是明显，似乎其中还夹杂着咀嚼声！

刚走到厨房门口，突然一道黑影像是闪电那般贴着我们的脚边就蹿了出去！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凛冽的“喵！”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黑得发亮的黑猫！不用多说，这黑猫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猫，那双圆溜溜的瞳孔是琉璃般的紫色，里面似乎还有蓝色的流光。

“你是哪来的？”章辽越惊喜地蹲下来，伸出手去逗弄黑猫。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黑猫身上腾升出一股黑气！“小心！”我一把将章辽越往后拉，导致她重心不稳，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与此同时，那黑猫已经后肢蹬地跳到了章辽越的身上！

“喵！”

和我所担心的不一样，这只身上冒着黑气的黑猫并没有向我们发动攻击，反而是在章辽越的身上蹭来蹭去表示亲昵。

“这猫，好像喜欢我。”章辽越有点高兴，“而且，我怎么觉得这猫有点让人熟悉？”

这时，这只黑猫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我低声说，“这猫身上有阴气。”话音刚落，那黑气就在半空中快速地缠绕，周围很快弥漫开鬼雾。那黑气竟然是鬼娃娃路小黑！

因为章辽越是纯阳命，此时又没有浸泡过柳树枝熬的水，所以那鬼娃娃离我们远远的，坐在地上冲我们直乐。再看那只黑猫，虽然瞳孔依旧是琉璃紫色，但是已经没有了蓝色流光。

我想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民间有种说法，黑猫是个邪物，如果在外面看到纯黑的野猫，多半会走厄运。注意，这里不是说霉运，而是说厄运，这就意味着，纯黑的猫会带来鬼魂。但其实这种说法有些偏颇，不太准确。

在很多地方以及一些教派，黑猫非但不是邪物，而是圣物。黑猫非但不是带来厄运的魔鬼，反而是能够驱赶走鬼怪的天使。只是正因为黑猫可以驱邪驱鬼，所以它出没的地方正是有鬼的存在，长期以往就让人有了逻辑上的误判。

正确的逻辑是先有鬼才有黑猫，而现在误判的逻辑则是先有了黑猫才带来鬼。

或许正因为饭店中养了一只小鬼，所以才招来了这只不知哪里来的纯黑黑猫。哪知，这黑猫和鬼娃娃的属性怕是非常吻合，所以黑猫在打破了风铃，弄坏了柳木瓶之后，鬼娃娃竟然上了黑猫的身，和它合二为一了！

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结果。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还是坏。但如此一来，那只活的黑猫成了鬼娃娃新的容器，自然比柳木瓶好上很多。更何况，黑猫本来就有驱邪的作用，这鬼娃娃在它的体内，与黑猫的灵魂和平共处，还能够起到净化的作用！

“你们俩这是啥情况啊？”我笑着说，“这有点神奇啊。”

黑猫走向鬼娃娃，我竟然从那瞳孔中看出了怜悯和慈爱。鬼娃娃张开双手，咯咯笑着化成黑气绕着黑猫周身，随后钻入到它的体内。

有了黑猫实体的鬼娃娃能够自然地靠近章辽越和我们，也可以到处地行走。得，以后就让这路小黑专门负责看守饭店，给我们这饭店打打工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