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地看到拾荒老人吃的很香，一口接着一口，边吃还边笑着冲章辽越点头。章辽越施展着她文雅的一面，一直和风细雨地在和他说着什么。那画面，真感觉可以上个类似于“百姓关注”或是“关注民生”那样的节目，体现社区对流浪弱势群体的关心。

感觉时机应该算是成熟，于是我装成路过的模样朝着他们靠了过去。

果不其然！离那拾荒老人差不多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就见他像是受尽了的兔子，瞥了一眼，连忙扔下饭盒，提上东西撒腿就跑。任凭章辽越在他身后怎么叫都叫不回来，反而越叫跑得越快。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我问章辽越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她皱着眉头摇头告诉我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为那拾荒老人失忆了。

“啊？失忆了？”我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章辽越说，看那拾荒老人的样子像是得了老年痴呆。以前住在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大妈得过这个病，整天痴痴傻傻的坐在门口。有时候也会无助地在自家门口转，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家门在什么地方。

“但是这个老人看上去不痴傻啊。”我说，“并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我都跑。以前嘛我都认为是错觉，但今天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

章辽越想了想也说，“那确实也是，就感觉他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行动啊什么的并不痴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我看着翻倒在地上的空饭盒，内心的好奇心像是蚂蚁一样不受控制地攒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和章辽越就躲在不远处的花坛篱笆后面。根据我之前的留心和观察，这拾荒老人每天会到这里来捡空瓶子好几趟，最早的一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快看，来了。”章辽越指了指前面。

果然，拾荒老人提着编织袋颤巍巍地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细想之下，感觉他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不好。

突然，他停下脚步。这让我紧张了一下，不会这么远他都能够发现我吧。很快证明我是自作多情，因为他转过头去往后望，似乎是在身后有人在喊他。

一个身穿四五十年代那种学生装，梳着两条大麻花辫子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盈盈地朝着拾荒老人走过去。随着那个女人的靠近，拾荒老人逐渐站直了腰，似乎那精神头越来越足。

“这怎么可能！”章辽越低声惊呼。

我也同样是冷汗直流，我问她，“你也看见了？”

“嗯，很明显。”她压着声音回应我。

在我们的眼中，随着那学生装女人的靠近，拾荒老人的容貌和装束竟然也发生着改变！从破破烂烂的垂垂老者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并且和那女人一样，身上穿着的学生中山装！

“是鬼吗？”章辽越问。

我知道她指的是那个女人，我盯着她看了半天，说实话，她身上居然一点阴气都没有！这简直太奇怪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下我终于知道那拾荒老人为什么要躲着我了。估计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感知到我能够不借助任何外界的力量就能够看到那些非自然的现象，他应该是害怕这样的日子被打断，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躲着我。

至于章辽越，虽然她是纯阳命，但是正因为此，在自然状态下她是无法看到那些非自然现象，更何况对方并不是鬼，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不会怕没有经过“处理”的章辽越。也正因为此，所以章辽越能够和那老人聊上几句。

“走吧，咱们先回去。”我说，“我再去做几道小菜，你一会给这老大爷送过去。顺便再套一套他的话。你也知道，虽然那个女人不是鬼，但也不是什么自然的存在。老大爷一天比一天虚弱，和那女人的影像有很大的关系！”

这次我做的是两道爆炒的菜，爆炒辣子鸡丁，爆炒蒜苗香干。之所以选择这两道菜，是因为爆炒的过程中，能够通过火焰而提升菜品的火气，并且辣椒属阳，我又多加了生姜和大蒜。生姜也是可以补阳气，大蒜则是用来辟邪气的。

且不说那个学生装女人到底是不是鬼，但拾荒老人受到她的迷惑是我们亲眼所见。如果任凭这事发展下去，我怕那老人哪天突然暴毙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我决定先用这种食材中的阳气来补足老人丢失的阳气，剩下的事情等章辽越再去套套话再说。

不过大家要注意啊，我在烧这两道菜的时候用的是阳间的火焰。因为那老大爷明明就还是个人，不能给他吃阴火烧的东西。

“大爷，您吃点这个，这可好吃了。”章辽越乖巧地和拾荒老人套着近乎。

“嗯，嗯，好，好，好吃，好吃。”拾荒老人的表现与其说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真的还不如说是拘谨害羞少言寡语。

章辽越精灵古怪，再加上她混迹社会许久，虽然那拾荒老人失去了某些记忆，可她东扯西扯的居然还是打听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根据那老人的描述，他原本所居住的地方应该是在一片溪水之旁。他和章辽越说，有时候能够下水去抓鱼。他问章辽越喜不喜欢吃鱼，说水里的鱼可香了，只需要在水边随便架个火，用小刀将鱼肚子里的脏东西掏出来，火那么一烤就很香了。

他应该至少有一个儿子。因为他说，儿子最爱吃的就是山上的糖水梨。有时候他带着儿子上山，随手就摘个梨树上的糖水梨，儿子会吃得满脸都是汁液。

最重要的，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却记得他的妻子最爱吃白菜饺子。他说，以前生活困难，想吃上一顿饺子那是很难的，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才能用攒了很久的粮票去换点面粉和猪肉。而每次包好的饺子，他们都会省着吃，尽量地能够包一次，多吃几顿。

说到这里，大家千万不要对失忆或是老年痴呆的人有什么误解，认为他们脑海中对于曾经的世界就是空白一片。其实在他们的意识中还是会有记忆碎片的，只是那些碎片太过于凌乱，有时候可能只是某个人的一个举动，或是某件事的一个场景，完全不能连接成一个完整的画面，所以才会被问到那些具体问题时，什么都答不出。

拾荒老人也是如此，他记得一些事情，能够和章辽越边吃东西边零散地说出来。可当章辽越问他的家在哪里，妻子和儿子叫什么名字，要不要送他回家的时候。拾荒老人的眼神就开始迷离和恐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章辽越见他那副紧张的模样，连忙带着笑说，“大爷，别急，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对了大爷，您在这里捡这些瓶子，一天能卖多少钱啊？”

拾荒老人因为转移的话题而回过神来，他左右看看，憨厚地笑着将饭盒方希，从裤子和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两把油腻腻皱巴巴的散钞。他将钞票放在地上，一边整理一边说，“这些钱，应该够买面粉了，阿兰，晚上有饺子吃了。阿兰。”他突然顿住，似乎是在惊讶自己在嘟囔着什么，随后像是做错事的小孩那样因为紧张而颤抖得厉害。

章辽越连忙安慰他，和他一起收拾钞票，一边说着其他的话来转移老人的注意力。

最后，当她和拾荒老人告别的时候，章辽越还是问了一句，“大爷，早上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女人是谁啊？就是梳着两条大麻花辫子的那个。”

没想到这次拾荒老人居然笑了！那笑容满是羞涩和幸福，他说，“那是阿兰。”说完没等章辽越回过神来就走掉了。

回来后，章辽越坐在院子里的椅子发了半天的呆，稳定了情绪之后才将这个过程告诉我。当她说完之后，我能够体会到为什么她会发呆，因为我听了也发了一会呆。就这么看过来，我和章辽越倒像是得了痴呆的两个傻子。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种情绪又说不出来，也描述不清楚，就感觉受到什么触动。

后来我做一份白菜饺子，准备第二天让章辽越端去给拾荒老人吃，看看是否能够让他想起更多的事情。

至于那个学生装麻花辫女人，以及早上我们看到的那个场景，无论怎样都不像是鬼怪。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们决定同样是明天再去探个究竟。

哪知这人生有时候就跟开玩笑似的。在我们没有注意到那拾荒老人之前，想来他已经在西街拾荒生活了很久，甚至是多年。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灵体般的迷之女子或许也不是一天两天。剧情就是那样被人生所编写，若没有我们的关注，拾荒老人的生活大概还能那样维持一段时间，可现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