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总留下闵敏加班，他们第二天要去和另一家公司谈合作，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加班加点地将合作条款修改好，将合同给整理出来。因为合作的条款很多，绝对不能够有什么疏漏，所以她一直做的非常专心，以至于当她将最终版本的合同递交给老总之后，就感觉到头晕目眩，差点没当着老总的面晕倒在地。

但是职业素养让她始终以意志力支撑着，并且嘴角上扬，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一回到座位上，她立刻就瘫了下来，歪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有不算严重的心脏病，到这个公司面试的时候，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因为那病不是特别严重，一般情况也不会病发，所以她也并不是十分有意地隐瞒，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但没想到在公司做文秘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轻松，白领高跟，也不是所有女人能够穿得起，穿得出气质的。

“高跟鞋……？”她边想着，低头去看脚上那双白色的绑脚式高跟凉鞋。这双鞋是程业送给她的入职礼物，虽然已经穿了两年，但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两样。一看到这双鞋，闵敏的心情瞬间轻松起来，感觉就连刚刚眩晕难受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幸福感真是很能治愈人的东西。

“小闵，今天加班就到这里，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辛苦了。”老总官方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先走了。看看外面已经黑夜已深，闵敏心里又开始犯凉。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原本她以为至少可以搭乘老总的顺风车回去，没想到老总先走了。她站在公司硕大落地窗前，看到有个衣着光鲜的长发美女开着辆跑车停在公司门口，接上老总，跑车“呼”地一下开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也是，人家凭什么管自己这么个小职员。再说了，这么深更半夜的，他上了个长发美女的车那叫做正常艳遇，但如果自己上了老总的车，那可就是不正常的风言风语。

闵敏先是给程业打了个电话，下午那会她已经和程业知会过晚上要加班，要在平时，无论多晚程业都会接她的电话。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连打了三个电话，程业都没有接。她又给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才响了三声，她就将电话给挂断了。闵敏不想打扰妈妈休息，虽然她很希望妈妈能够回个电话过来，可是直到她离开公司，电话都没有响过。

最终，闵敏还是用打车软件招了辆快车。她当然知道这么晚坐网约车很不安全，前两天新闻才报道有个空姐晚上坐网约车，结果被那个司机给奸杀，身上被捅了二三十刀。想到这里，闵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接着她连忙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前两天网约车才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这两天对网约车都在严打呢，现在才是最安全的时候。”

令闵敏更加安心的是，她约的这个网约车司机，是个女的。哪怕那女的长得五大三粗，皮肤粗糙，但好歹是个女的，闵敏长长地松了口气。

车窗外吹来凉爽的夜风，沿途的路灯和各个商家的灯牌在车速的牵拉下形成光怪陆离的线条，偶尔有些路边烧烤摊还有三五个人撸串喝着啤酒，车辆擦过的时候有不真切的听不清内容的谈话声钻入车窗。放松了戒备又十分疲倦的闵敏在这些元素的催化下，她逐渐地迷糊着睡了过去。

“吱！嘎！”刺耳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将半睡半醒的闵敏给惊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由于惯性往前狠狠地耸动之后又往后弹了回去，后脑勺撞在座椅后背上，发出闷声“嘭！”的一声。她睁开眼睛，本来想抱怨司机是怎么开车的，但眼前的一幕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冰镇一样怔在那里。

她坐的这辆车，居然没有司机？！闵敏惊慌地四周看了看，这一看更是让她惊魂失措！因为她乘坐的这辆车竟然是一辆废弃的车！座椅破旧得露出了里面的梁骨，车顶生锈变形，车窗玻璃只剩下一半。并且这辆废车是被弃在垃圾场中，位于高高的垃圾山上！闵敏稍微挪动一下，车辆就跟着不停地摇晃，吓得她想要离开又不敢移动！

“有人吗？呜呜呜，有人吗？！”闵敏大声地呼救，可是声音在钻过那些诡异得只有一只眼球的洋娃娃的破烂耳朵，又绕过布满不知名垃圾虫的肮脏马桶，撞击着完全不成形状的各种碎玻璃，被看不出样式的旧衣服旧棉絮给吸走一部分之后，又重新钻回闵敏的耳朵里。带着垃圾气味的回声让她感到恐慌而作呕。

闵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着从废车中爬出来，又从那座臭气熏天的垃圾山上爬下来的。只是当她重新走回到大街上的时候，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她提着那双高跟鞋，看上去像是喝过酒那般步履蹒跚，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的眼神已经开始发散，视线中的那些路灯散发出来的光芒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硕大无比的网将她笼罩在里面。一会，那些光线又变成小时候妈妈教训她的藤条，一道一道地抽打在她身上！

她无助极了，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想喊也没有力气叫喊，她就像个行尸走肉，毫无目的，毫无意识，毫无自主地往前走着。突然，她的手机响了，闵敏等了一晚上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此时无论是程业还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都觉得是救命的稻草！

她颤抖着手从小包中掏出手机，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好几次都差点将手机摸掉在地上。她剧烈地颤抖着，一看那个电话号码，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连忙按痛接听的电话。“喂。”她说完之后，就一直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闵敏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听着，一动不动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着听着，她的瞳孔开始放大，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到后来，她无力地垂落下举着电话的手，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而她又继续像个行尸走肉那般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次，她在边走边哭。

闵敏觉得胸口非常憋闷，心跳的频率一会快一会慢，两只耳朵像是被塞了棉花什么都听不清楚。这感觉难受极了，她将高跟鞋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那就是她的盔甲，能够保护着她走向想要达到的目的地。

深夜的西街空旷无人，一边是待开发的荒地，一边是已经开发但是烂尾的鬼楼，无论是那边都是黑洞洞的只有物体的奇怪而骇人的轮廓。只有眼前这条西街大道还算明亮，两侧的路灯密集地排列着，灯台往中间延伸，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是被解剖开的肋骨，又像是怪兽变异了的牙齿。闵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西街大道的路中间，她看着那遥远笔直的马路，由哭到笑，由由笑到哭。

她不停地再问，“为什么？为什么？”胸口越来越痛了，她知道应该是那个不容易发病的心脏病发了。她想要从小包里掏出药来吃，可是双手真的酸软无力。

“呼！呼！呼！”

突然，她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本能地想要躲避到一边，却发现两条腿根本就没有办法挪动！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高速行驶而来的车辆！车头两侧的车灯照出两束更为明亮的光束，那光束就像是魔鬼用的刀叉，快速而锋利地插入到闵敏的身体之中！

“吱！哐！”闵敏被撞飞了！由于冲击力过大，她的身体在地面上擦出很长的血痕，有一半边的身体皮肉都擦烂，露出里面的白骨铮铮。肇事车停在闵敏的旁边，看着她下意识地用双手在地上爬行，或许是因为……（这里面很复杂又很阴暗的人性心理，哪怕是我现在表述出来都觉得是人性黑暗的罪恶，所以就用省略号来省略掉吧），总之，肇事车辆没有停多久，车里的人也没有下车，就呼啸驶走了！

……

这个过程前面听得我寒毛直立，感觉到身上阴风阵阵。听到最后，我又气得头发根都竖立起来，拍着桌子狠狠地骂道，“怎么能够有那样的人！如果那个时候肇事的司机能够及时报警，能够及时地招来救护车，你肯定还是有救的！毕竟你那个时候还有行动的能力！”

闵敏把头地垂下来，用头发遮住脸上掉落的肉，她摇头说道，“即便是那样，我也是活不成的。”

我可还是非常生气地说，“哪怕你等不及救护车来，可毕竟那是人性的一种态度，他们怎么能够对人性这么不负责任呢！”

闵敏没有接关于道德沦丧的这个话题，她只是深深地低垂着头，声音哽咽地重复说道，“即便是那样，我也是活不成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道，“最后打给你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闵敏沉默了很久很久，双脚不安又纠结地来回挪动着。最后她带着哭腔告诉我，“是我妈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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