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正在和章辽越在饭店门口歇凉。这是个气压低沉，有些憋闷的夏夜，章辽越穿着个紧身背心和阔腿裤躺在躺椅里，摇着她那把小纸扇子。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顺便抱怨一下这个该死的天气，这雨要下又下不来的时候是最难受的。

自从之前王大方和陈小军他们来饭店吃过那碗红烧肉之后，时不时地他们也会出现一下，笑嘻嘻地讨要一些吃食。这要在之前，我肯定也就大手大脚地给了，可那天和章辽越算过账之后发现那样是绝对不行的。其实不说我们，就连王大方自己都在那里说，“兄弟，你这样会被我们这些鬼给吃空的。”

王大方主动说，“你这样可不是做买卖的节奏啊。朋友要交，生意也要做。往后你还是整个菜单出来，明码标价吧。”

我点头称是。其实我也想正儿八经的开饭店，关键是这怎么收钱还真成了大问题，就算拿一堆天地银行的冥币来也没啥用啊。

王大方一瞪眼睛，“咋没用！谁还没个百年归天的时候。你现在收着这冥币，然后买理财产品让它增值，百年之后指不准你就是阴间的富豪了。”

还有这种玩法啊！我和章辽越顿时来了劲，觉得这种安排非常有趣，想得也很长远。只是我们这大活人如何在阴间开立户头，如何购买理财产品，就得靠王大方他们指点了。

王大方想了想，建议我们先注册“叮咚”，就是一个类似于微信的帐号，往后收钱就用它来收，然后转存到一个宝宝类理财产品上。“现在监管上还有漏洞，不用实名认证，先搞起再说。至于以后政策怎么样变，老哥先帮你盯着，如何？”说着，他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巴里，煞有其事地嚼起来，“说起来这找鬼办事，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虽然我在社会中的时间还短，可这话我也听得出来意味。我将酒杯朝他推了推，笑着对他说，“王哥，这事就得仰仗你了。麻烦你帮我们注册个帐号，今天咱们就用这‘叮咚’支付，给你们打八折。”

“八折啊……”他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吃东西的陈小军。

我了然啊，赶紧又说，“对哈，普通搞个活动都还打八折呢，咱们什么交情啊。行，就打七折。王哥，这七折已经不少了，你也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不容易啊。”

“行，七折行。哎呀，其实有什么嘛，都是兄弟是吧，就算不打折，我还不帮你这忙怎么的？”

我呵呵尬笑着。唉，没办法，人生在世，吃喝拉撒，钱财不可少。

就这样，王大方用他的手机帮我们注册了叮咚帐号，还打印了个二维码贴在柜台上，扫码付费。我倒不担心这王大方靠不住，最后来个卷款潜逃，因为我烧了一张照片过去，密码用的是人脸识别。

“你最好再烧部手机过来，我不在你还好让别的鬼帮忙操作。”王大方倒是想得周全。他还建议我，能不收冥币就尽量不收冥币，毕竟这玩意儿还要好几十年才用得上。尽量让他们支付我们现在能用上的报酬。“这个形式就可以有很多了。毕竟你们这个店性质也特殊嘛，见机行事。”他说。

总之折腾了半天之后，我们活着的时候收到了生平的第一笔冥币，这感觉有些奇妙。

送走了王大方他们，我在收拾庭院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啸叫的声音！

“吱……！嚓……！”那声音断而尖锐，就像一枚利箭划破长空，飞入暗黑阴沉的乌云之中。可等我再仔细去听会不会有后续声音的是时候，四周又是一片死寂。正好章辽越出来，我问她有没有听到啸叫，她瞥我一眼说，“我只听见马叫，没听见啸叫。”

“马叫？什么马叫？”

“草泥马。睡觉。”说完，头也不回地哼着曲子就去睡觉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只是心里还是很疑虑刚刚的那个尖锐的啸叫声。“难道是我的错觉？”哪怕我心里这样想，也还是无法安心的感觉。我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有鬼雾升起。一般来说，晚上鬼出没的地方，因为阴气会骤然加重，就会使得那一片的气流沉积凝集，形成灰色的雾气，那就是鬼雾。并且也没有出现因为鬼的阴气聚集引起的空间变形。总之就是一切都很正常，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再多心，还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醒来又是快要到中午时分，我打算去买菜做了中午饭之后回一趟学校。来到菜场，我这正挑着新鲜的豌豆尖，就听见两个摊位上的大婶在说凌晨发生的一件事。

“这么严重啊？”一个大婶先表示出非常惊讶的模样。

卖豌豆尖的这位大婶神秘又紧张地说，“那是，据说骨头都撞出来了。”

“那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说是还没有，那附近也没有监控，又是大半夜的没有个人看见，这可不好找。”

“哎哟，这可就麻烦了。”

“是啊。”豌豆尖大婶刚紧张兮兮地说完这句话，转脸就将我挑选的豌豆尖放到秤盘上，然后笑容满面但不容还价地说，“差两角钱三元。两角钱就不找你了哈，给你两根葱吧。”说罢，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刚才的话题上，继续跟人八卦去了。

然后我就提着一把豌豆尖，上面挂着两三根小葱来到了卖肉的摊子。这里也在讨论着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惊悚加紧张，当然还有七分是八卦模样地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着，根本没注意到有顾客上门了。

“老板，给我来半斤里脊肉。”我喊道。摊位老板好像没有听到我要买肉，还在那里说得兴致勃勃。“老板！给我来半斤里脊肉！”我提高声音大声地喊道，这次他听见了，应着声地过来，“诶，来嘞，半斤里脊肉哈。哎哟，今天这里脊肉可是好得很呢。”

“老板，你们在那里说什么说的这么入神，连生意都不做了哇。”我调侃道。

那老板听我问，眼睛中又闪烁出八卦的精光，他瞥我一眼，边割肉边说，“你没有听说啊？昨天晚上西街那里出了个很严重的车祸。直到今天早上那条路都是封着的，不让人过，快到中午才解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紧，我问道，“啊？是什么严重的车祸？”

“唉，死的是个女的，听说还怪年轻的。死得太惨了，说是地上的血迹都拖拉出好几十米，满地都是碎肉。据说死者的半边身体都被磨烂了，骨头都露出来了！哎哟喂，真是，哎哟，说得我这肉都砍不下去了。不说了，不说了，来，半斤里脊肉十一块五。”

旁边又来了个大婶，让老板给砍半扇仔排。我提留着刚刚割下来的里脊肉，看着老板那砍刀一刀一刀地往下砍，每砍一下就会又碎肉飞出，只不过一两下的力道，就把硬邦邦的排骨给看成一块块的。参差不齐的骨头断面，渗透着红色的骨髓，我一下子想起了昨天半夜那会听到的啸叫声！

现在想来，那声音越想越像是车辆急刹车时，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不会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吧。

“诶，小兄弟，你还要点什么？”

老板的招呼让我回过神来，我笑着摇头说，“不用了，谢谢。”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想着又向老板八卦了一句：“那车祸，大概是啥时候的事啊？”

“昨天半夜，应该说是今天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发生的。我也只是听说。”

那正是昨晚我听到啸叫声的时候！我头皮一麻，心也抖了一下。但奇怪的是，章辽越却非说没有听见，是因为她神经大条吗？

我隐约觉得这事有点不同寻常，因为我心里竟然有些发堵的感觉。

我有些恍惚地往回走，听到身后老板和买仔排的大婶在那里说，“哎哟，这小伙子这么帅还来亲自买菜，这可难得啊。”“确实哈，看他那模样，细皮嫩肉的可一点也不娘，还会做饭，这要是谁嫁了他才是福气哦。”

嘿嘿，谁不愿意听点夸奖奉承话啊。他们这么两句话就已经足够听得我飘飘然了，对于深夜交通事故引起的疑虑阴霾瞬间也瞬间一扫而空。我提溜着菜，神清气爽地往回走。今天刀疤脸出去办事了，店里面就只有我和章辽越两个人，我准备给她做一份豌豆尖炒肉，一份凉拌莴笋和一份西红柿鸡蛋汤，两菜一汤，两荤一素，做为午饭（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早饭），简直完美。

自从我给章辽越开始做饭以后，她已经吃不了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外卖了。说得自大一点，现在我哪怕就是煎点猪油，然后混着酱油一起拌入米饭，都能够吃得她喜笑颜开，大呼美味。

我有些得意，这算不算抓住了一个女人的胃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