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章辽越带着我和她的那些兄弟们去喝酒，之前遇到的那个刀疤脸也在。刚一落座，刀疤脸就递我一支烟。我笑着摆手说，“我真不抽烟。”

那刀疤脸也不多话，把烟收回去自己点上抽了起来。这刀疤脸的话还真是非常少，我印象中他开口说的话总共不过五句。但直觉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章辽越解开了一个很重的心结，所以她非常地嗨，在吃饭的地方喝完酒又拉着这群人去了KTV。在KTV里，她嚷嚷着要给大家跳舞。在众人的哄闹下，她真的借着音乐跳了起来。她本身就练有跆拳道，所以身体爆发力非常不错，跳起舞来非常带感，很有力道。所有人被这种气氛带动起来，到后来闹的闹，笑的笑，喝酒的喝酒，醉倒的醉倒。

其实我在这样的环境中感觉有点尬，我长得挺帅，并且也符合现代审美观点，走出去绝对是吸引人回头的那种，但是我并没有成为偶像，那就是因为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在调动气氛这方面来说，我也只能摊手说，我只会调和面粉。章辽越又不准我走，所以全程我就坐在那里尬笑、发呆、刷手机，刷手机、发呆、尬笑。

终于，章辽越疯够了，哈哈笑着坐在我的旁边。我无趣地对她说，“要不你们在这里玩吧，我还是先回去了。”

章辽越一把将我按下来，“别啊，我还没玩尽兴呢。”

我说，“我感觉自己在这里坐在挺瓜的。”

“哎呀也是，”章辽越说，“你说你这也不喝酒也不抽烟，甚至连果汁都喝得很少，唱歌跑调，跳舞不协调，是挺没趣的哈。”说着她居然还用那种带着蔑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真是让人激气。

要知道我要成为一名合格甚至优秀的厨师，必须保持敏锐的嗅觉和味觉，尤其是味觉绝对不能被破坏。抽烟喝酒这些肯定是一点不能沾的，就算是今天这样在密闭空间里被他们抽的烟熏这么一阵子，我的鼻粘膜都得缓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那些加入甜味剂的果汁我也是不能多喝，那也是会破坏味觉。这些习惯我已经保持了很久，是我的职业素养养成必备，可不是让她章辽越用来洗涮的。

“我还是先走吧。”我又要站起来，她又一把将我按下来，笑着说，“别急嘛，其实我这有事和你商量呢。”

“啥事？”

章辽越剥开一只棒棒糖含在嘴里，我发现她虽然痞，但从来不抽烟，这倒也是个好习惯。她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你那个本事厉害啊，有意思。你有没有想过扩大一下你的业务范围啊？”

“嗯？什么业务范围？”我似乎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又有点懵。

章辽越扭头去看那些人还在吵闹唱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说什么。当然章辽越又是他们的大姐大，他们也不敢来打听我们的谈话。

但是看得出来章辽越还是有些谨慎，她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有阴阳眼，能够看到鬼，还会给鬼做饭吃。那我们何不开个专门给鬼做饭的饭店？”

“开鬼饭店？”

“什么鬼饭店，这么难听。是给鬼做饭吃的饭店啦。”章辽越说，“说实话，你的手艺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吃你做的菜，心里总是暖暖的。那些鬼吃了，肯定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如果我们能够以此来帮助那些无助，失魂落魄的鬼魂，岂不是很好？”

她的这番话让我心中一亮，我感觉体内确实有根神经“嘭”地一声被弹了一下，震得我心子发痒。

我问章辽越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章辽越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我，“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摸摸头尬笑，“我爸妈倒是早就给我寻摸好了一个门面，不过那是让我毕业后开小餐馆，做饭给人吃的。做饭给鬼吃，我倒是想啊，可是这店该怎么开？”

“该怎么开你先别管，就说你想不想开？”

看样子章辽越是认真的。我也诚恳地和盘托出我的想法：“这么跟你说吧。我老爸说过的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有道理，他说，‘鬼其实很可怜的’。自从我有了几次经历之后，确实觉得这些鬼真的很可怜，我就想着对他们能帮就帮一点。你现在应该知道，鬼其实就是无处安放的灵魂，多数的鬼都是执念难解才会无法进入轮回，哪怕是厉鬼都是可怜的。所以我确实想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他们。能多送一个鬼去轮回，就是功德一件。只是，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并没有什么系统的想法，只是有这种念头罢了。”

“所以啊，”章辽越一巴掌又给我拍过来，“我们这想法不就不谋而合了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她已经成了“我们”，我心里竟有点融融的感觉。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章辽越突然将她那根棒棒糖猛地塞进了我的嘴巴里，堵住了我的嘴！然后她猛地站起来，大手一挥，“我决定了！这个饭店就叫做闻香饭店！人吃饭，鬼闻香，不吃我的饭，怎么进轮回！真是太绝了！真是太棒了！我他妈的真是太厉害了，这都想得出来，看来我那五年级没有白读。”

棒棒糖被她杵在我的嘴里，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以“呜呜呜”的声音表示抗议。她像是没听到那样，又将棒棒糖往里捅了捅，怼得我上颚生疼，眼泪都快要飚出来了。可就听见她还在那里说，“这样，店面就用你爸妈给你寻摸的那个门面，还省了租金。我肯定是这个饭店的老板，你嘛就算个二掌柜吧。不过因为这个饭店只能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也辛苦你一下，当个跑堂的。总之就是，你得给我打工。明天咱们就开动！”

我流着泪把棒棒糖拽了出来，又艰难地咳嗽了一阵，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能正常说话：“可是章老板，咱们这闻香饭店一挂牌，活人上门了怎么办？咱总不能直接写‘专业为鬼做饭’啊！”

章辽越稍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好办。咱们这饭店对鬼来说是饭店，但对人来说，可以是香烛店啊！说起来一般鬼吃的不就是香烛吗，以香烛店的名义开在阳间不是正好吗？”

开家香烛店，卖活人香火，给死人做饭，还真是既切题又一举两得。我不禁对这个章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并不只是一个胸大无脑的暴力女，她的情义，她的头脑，以及她那种独特的气场，决定了她大姐大这个位置并不只是靠拳头打下来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她刚才是把自己吃过的棒棒糖塞我嘴里了，脑子突然嘭地一热，紧接着居然脸红心跳起来。这，这难道不算是和她间接接吻吗，并且还是……咳咳，我脑子里一片迷乱。

“你怎么了？脸红成这样，缺氧吗？”章辽越踢了踢我。我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说，“咳，咳咳，我，嗯，这里面太闷了，有点头晕。嗯，哦，那个饭店，好吧，就香烛店。香烛店好，呵呵，呵呵。”

章辽越眯起眼睛，像看猴子一样看了我一会，窘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越发的面红耳赤抓耳挠腮起来。我正想怎样结束这窘迫的场面呢，章老板发话了，“你小子这身体是不行啊，还得多练练。不过这里面空气是不好，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顺便我要好好跟你商量一下饭店的事。”

我像得到特赦一样，连连点头称好，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出去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想什么，也什么都没想。只是我手里一直捏着她吃过的那根棒棒糖，无法下嘴再继续吃它，却又舍不得丢掉它。

一路上章辽越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兴致勃勃地规划着闻香饭店将来的一切，我还在神游状态，基本上没听进去她具体讲些什么，只是频频地点头称是。说起来反正她是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她说啥也就是啥了。

“……所以咱们这个店白天可以卖卖香烛，也算是做死人生意嘛，晚上就给鬼做饭，度化他们。但你得去给我弄些牛眼泪来，我可不能当个甩手掌柜。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说完，章辽越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跟姐跳一曲去！”

她把我拉回KTV，硬拽着我到小舞池里面去跳舞。我承认，虽然我跳舞不协调，但是随着她的舞蹈摆动，我竟然终于也受到感染，跟着随意舞动起来。她拉着我的手，在我的身边笑着闹着，渐渐地我觉得眼神有些迷离，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梦幻起来。

就这样，我们闹到了后半夜，后面在气氛的带动下，我彻底放开了也嗨了起来。虽然嗓子像公鸭，肢体像木条，但也不会就那样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想到的是，后来那个刀疤脸居然也开口说话了。

“这才对嘛，年轻人，就是要有点活力。”

他这话让我冷汗直流，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和我说，我都能接受，可是被他这么个不苟言笑，脸上还有刀疤的粗野大汉说，我真是无言以对。我只能苦笑着冲他点头说，“是的是的，那你也少抽点烟，大叔嘛，就是应该注意身体健康。”

刚说完，他就冲着我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白乎乎的烟，呛得我没能忍住“哐哐”咳嗽起来。得，我现在是看出来了，这群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群黑涩会，但其实就是行走在江湖之中的一群率真而爽朗的人。章辽越是那样，这个刀疤脸也同样是这样。可是那棵棒棒糖……我正忍不住又要迷乱的时候，章辽越的电话响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