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心复杂吗？其实不复杂。在面对真心实意那一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变得简单纯真，那时候的心思返璞归真，不会存在一点点杂质。

　　人性复杂吗？确实很复杂。善良和邪恶共存，欢笑和悲伤同行，时而平静时而癫狂，时而理智时而感性，这些都是人性。

　　是的，人心不等同于人性，人性也无法代替人心。

　　姜子涯看着已经发生异变的柴大叔，知道他的人性已经完全泯灭，剩下的只是麻木的吞咽咀嚼本能。他已经完全变为了行尸走肉，木讷地望着姜子涯，口中还在使劲啃嚼着从生鸡身上撕扯下来带着毛的皮肉，满嘴鲜血，满身污秽。

　　旧楼附近几乎没有其他的人，所有人都被女子医院的医闹吸引过去。没人发现柴大叔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柴大叔？”姜子涯还是没有忍得住唤了一声。

　　这一声就如同定时炸弹，将那具行尸走肉的野性瞬间点燃爆发！“嗷呜！”柴大叔的双眼冒出血来，张着血盆大口朝姜子涯扑了上来！

　　姜子涯鬼印早就已经启动，鬼爪泛着幽幽紫光。他一把抓住扑过来的柴大叔的胳膊，想要将他控制住。谁知他抓住那人胳膊的触感就好像抓在了虚空之中，再一看，姜子涯头皮瞬间发麻！

　　柴大叔整条胳膊的皮肉筋骨都已经变成了柳叶般大小的蠕虫！他刚刚抓下去的那一把，手掌中就抓住了上百条蠕虫，爆裂出来绿色的浆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姜子涯顺势一掌推开柴大叔，毕竟那副身躯是个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被他这么一推，几步踉跄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听见“噗呲”一声，他着地的屁股位置也爆裂出绿色的浆液，那屁股的位置竟然也已经全部变为柳叶大小的蠕虫！

　　散落开的蠕虫在四周蠕动爬行了一会，又再次朝着柴大叔的方向聚集而去，构成了他的皮肉！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满地的虫子，姜子涯感觉喉咙都在发痒。

　　“看到了吗？这就是塑魂的后果。”一个老沉的声音在姜子涯身后响起，转头一看，正是蔡福平。

　　“塑魂？什么意思？”姜子涯问到。

　　“生命的轮回是有定数的，人生百年，生死轮回皆有定数，生就是生，死即是死，已经死掉的人重新去塑造灵魂，你认为真的是完全不需要代价的吗？我们灵灵堂被毁，想来也不过是塑魂过多，造成的冤孽过多，最终遭到应有的报应罢了。”

　　蔡福平心思沉重，面色凝重，看着柴大叔似乎完全没有了自我，不过是在那里机械地抓着鸡往嘴里送，浑身上下爬满蠕虫，他自觉罪孽深重。

　　“到底是什么意思？”姜子涯焦急地问。

　　“这附近的人之所以经常来我们女子医院，正是因为我们能够给他们死掉的亲人塑魂重生。可是重生的其实并不是人，甚至连鬼都不是，他们是恶魔，是丧失了人性的恶魔。这些恶魔将最亲近的人吞噬殆尽，用那些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所以，所有塑魂之后的家庭都会受到更为痛苦的灾难。”

　　“难道，柴大叔也是被塑魂的？”

　　“不，他没有。”

　　“那？”

　　“是他的母亲。”

　　这句话一出，姜子涯浑身一个激灵，他想起了那个从来没有打开的门，从来没有出过门的柴家老太太。在这个瞬间，他心里有个想法冒出头来，他试探性地问到，“是不是还有个姓袁的小姑娘也在你那里塑魂？”

　　蔡福平没有说话，只是咬紧牙根，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早上我遇到的那个老太婆应该就是柴家老太太了。”

　　“你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

　　姜子涯冷笑道，“是的。这么看来，柴大叔的妈妈竟然将他变成了虫体，那么袁小美自然可以将她的妈妈变成木头。”

　　蔡福平点头不语。

　　姜子涯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给他一个痛快。他的魂已经被他妈吸食，只剩下这样一副躯壳，死亡对于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可至少不要再让他的家人继续受到惊吓和伤害。”

　　蔡福平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他们身后爆发出悲切的哭喊声，“老柴！老柴！”和这哭喊声同时爆发的，还有很多人的惊恐尖叫！

　　那些看热闹的人回来了。

　　“老柴！你怎么了！我的天啊，你怎么了！”柴大婶无法接受眼前所见的状况，差点没有被吓得背过气去。她拨开人群，冲着柴大叔跑过去。

　　“别过去！”姜子涯和蔡福平同时惊呼，但还是晚了，悲伤中的柴大婶已经扶起了柴大叔。

　　柴大叔嘴角都是鸡毛，口中还有半副鸡脑袋随着他的咀嚼一上一下，他双眼呆滞地望着柴大婶。

　　“老柴，你在干嘛？你在干嘛啊？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柴大婶一边哭喊着一边伸手去抠柴大叔的嘴巴，想要把里面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给抠出来。

　　这个举动显然是失策的，她成功地激怒了已经没有理性的柴大叔。就见他“嗷呜”一声，一把保住柴大婶，歪着头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冲着她的颈部动脉咬下去！

　　“老柴！”柴大婶伤心而绝望地仰天哭喊。

　　谁都不曾想，这一声哭喊竟然让柴大叔停止了动作！柴大婶边哭边说道，“老柴呀，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我是阿慧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这个老鬼，你这个老东西，你就像这样扔下我了吗？我嫁给你，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难道你就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柴大婶哭诉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因为绝望还是因为想起了某些往事，她的声音越来越伤心，却又越来越令人动容，“老柴，你还记得那年我生病吗？你搂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可是我知道，你不想我死，你害怕我死。我就对自己说我老是老了，可是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把老鬼一个人留在世上，那样他多可怜啊。老柴啊，你要真的想咬，你就咬吧，我看你这个样子也是活不成了，那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啊。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

　　柴大婶的哭声越来越小，情绪逐渐平缓，她抽泣着伸出双手环抱住柴大叔的腰。柴大叔的姿势一直没有变，斜斜地歪着头。从稍远处看，他们两个人的姿势就好像热恋中的一对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述说着爱恋之情，说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啊！呃！啊！”突然，柴大叔的喉咙中爆发出难以控制的野兽一般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头一点点费力地抬起来，整幅表情扭曲的可怕，似乎再用浑身的力气抗争着什么。

　　蔡福平惊讶地说，“这不可能，他怎么还会残留有自己的意识？！他正在用自己的意识对抗。”

　　姜子涯心里同样抽动一下，他动容地说，“可能我们都忽略了普通人情感的真挚。”

　　蔡福平一言不发，只是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

　　“呃啊！！！”柴大叔终于将头抬正，虽然面部依旧扭曲，可是双眼直视着满头花白头发的柴大婶。血红色的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眶中流出来，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意识，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来一句话，“即便我死也要你生。”

　　“即便我死也要你生！”

　　说完他猛地将怀中的女人推了出去！

　　“老柴！”柴大婶仰天悲鸣。再次冲向自己的男人，紧紧地将他懒腰抱住！

　　看到这一幕，姜子涯的心中有种难以明说的酸楚，无限感慨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他发动鬼印，双脚下一圈圈荡漾起红色光晕，心灵血脉辐射范围随着光圈扩大，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不动。

　　三分钟，姜子涯能够为柴大叔和柴大婶创造的时间只有这默然不动的三分钟。

　　他感觉，这也是他仅有的能做的一点事情。虽然对方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那般宁静，姜子涯甚至感觉耳边响起了某首歌曲。那曲调是三四十年前的复古音调，唱的是一堆年轻人坐在荷花池边吹着晚风，当手指刚刚相互触碰，又害羞地立刻分开，欲说还休。

　　柴大叔和柴大婶相互拥抱在一起，姜子涯眼中出现了错觉，他觉得这两个人正相拥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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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视上看到煽情剧情依旧会不自觉流出眼泪，这说明是天真还是动情？

　　但若是在现实中看到难舍难分的情感不自觉流出眼泪，又说明是真挚还是矫情？

　　人和人的情感最耐人寻味，最感人的瞬间并不在平时的你侬我侬，而真的就是在生死的瞬间，“即便我死也要你生！”在那个瞬间，所有平日里的冷漠、争吵、不解都会化为虚无，剩下的只有最初的真心和情感的勃发！

　　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真实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