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湿的衣服和鞋袜刚刚除下，鼻子立刻哈秋哈秋地抱怨起来。惊天动地的响声引来凌菲的一阵埋怨：每次都这样，打个喷嚏气势十足，遇到陌生人一个响屁放不出！早知道你这样窝囊，我就不该为了你离家出走！现在倒好，穷困潦倒，三餐不继！口口声声说什么著名作家时许寿非常赏识你，赞你是明日之星，够臭屁！

老白接过凌菲递来的黑乎乎的毛巾迅速抹光身上的水珠，泥鳅一样滑入那条垃圾堆里捡来的犹如两条毛巾拧在一起的旧棉被，反驳道：“是他放狗屁狗臭屁，不是我臭屁！时许寿，哼，还虎狮兽呢，杂种！老子公务员做得好好的，他偏偏要将老子高高捧起然后一阵乱棒，是可忍孰不可忍！有种他等着！哈……哈秋！”

叮咚叮咚！听到门铃声，老白和凌菲都打个激灵，莫不是房东来收房租吧？除了房东，谁还知道门铃是装在一米高的地方？两个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保持比划了一下，沉默。门铃继续响着，像是响了几个世纪，最后留下袅袅的余音零零零，让老白觉得那仿佛在讥讽自己，你是穷光蛋，穷光蛋，大零蛋，大零蛋。

“爷爷，屋子里没有人啊，赔偿金可以送给我买导弹模型了吧？”脆生生的儿音悦耳动听，刺激的老白一下子从床上跃起，哗啦一声拉开那扇钉了许多补丁的门板，高声喊道，“有人！怎么会没有人呢！”没等他将话说完，下腹部突然一阵剧痛，痛得他蹿起多高，重重地装在门框上，然后被人拽住胳膊摔倒。

凌菲顾不得去看仰面摔倒的老白，拦在他的前面警惕地瞪着眼前的一老一少。“虎狮兽”带着一个梳了两个朝天椒的小女娃笑呵呵地站在那里，而老白下腹部受到的重击正是那个一脸同情惋惜的小女娃发出。“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凌菲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我们躲到这里你们也不放过！”

一身红灿灿的朝天椒笑嘻嘻地说：“阿姨，没关系，我只用了三分力气，叔叔不会因此失去生育能力的，您放心好了！”凌菲仍然瞪着眼，但有些发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一个最多七八岁的小女孩懂得什么，竟说出这样的话？“虎狮兽”慈祥地拍了拍朝天椒，不紧不慢说道：“进屋坐。”

老白重又挣扎着钻进被窝，色厉内荏地嚷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朝天椒做个鬼脸，说道：“叔叔，对不起，我以为遇到有恋童癖的色情狂，出手有些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要计较好不好？”老白满面羞红，他听到要赔偿金就冲过来开门，实在是饥不择食，太莽撞了。

“你个姑娘家家的要导弹模型干什么？”老白强自辩解。儿童的声音一般都雌雄难辨，听到要导弹模型，多数人本能反应就是门外的一定是小男孩。不料朝天椒鼻子一哼，不屑地说：“本姑娘最看不起的就是做错事不敢承认的脓包。叔叔，如果我是个小子，您现在恐怕更糟糕吧，也许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菲反应过来，看着“虎狮兽”问道：“ 时先生贵人履贱地究竟有何指示，请明言，否则，这里不欢迎二位。”朝天椒看了看她爷爷，见老人含笑点头，便说道：“对不起，阿姨，爷爷不会说话，我是爷爷的传声筒。我们来这里是专程向叔叔阿姨道歉的，对于叔公对叔叔造成的伤害，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他不会说话？”老白差点跳起来，身上一凉赶忙又缩了回去，“是谁在那么多中外记者面前大放厥词说我的作品连垃圾都不如，只有弱智、疯子、色情狂和罪犯才会看？是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盗用他的名字沽名钓誉损害了他的光辉形象？是谁将我从新闻发布会的高台上推下害得我大半年无法起床？啊？你说！”

朝天椒捂着嘴笑个不停，老白肺都快气炸了，真真想骂一句“我顶你个肺”，却不得不忍住。凌菲见“虎狮兽”始终保持微笑，偶尔露出同情、歉意的表情，有些怀疑，转到他的身后突然大喝道：“缴枪不杀！”老人丝毫不为所动，倒是老白和朝天椒被吓得心脏差点自嗓子眼里跳出。朝天椒道：“啊，少林绝技狮子吼！”

轮到凌菲满面羞红。女人会狮子吼，那不意味着女人是河东狮吗？那个家资豪富却带着妻子和丫环隐居黄州僻野的陈季常害怕老婆是有道理的，正如程知节、戚继光害怕老婆一样，他们都需要老婆的大力支持才能名声远播或取得辉煌战绩，但她和白廿四尚未举办婚礼。说是私奔吧，却又没有司马相如卓文君那种勇气。

身分不尴不尬，正是白廿四和凌菲的隐痛。他们只要去结婚登记，必定会被抓住。他们不去结婚登记，就没办法获得补助和救济。他们也曾想过效法当年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迫使凌氏家族承认现实，但凌氏家族当家人不是凌菲的父母，巴不得他们主动站出来挑战权威好惩治他们，他们不敢！

做门客的司马相如失去雇主，回到故乡，故弄玄虚地闭门不见当地的县令，搞得自己声明鹊起，获得大土豪卓王孙的召见，在宴会上以一曲凤求凰挑动孀居的卓文君的春心，半夜私奔，分明是一步步设计好了，就连卓王孙派人追杀都早有预料，靠着卓文君的强硬才勉强过关，后来，卓文君当街卖酒，使得卓王孙老大没面子，不得不给他们钱百万侍女奴婢数十，终于从一个不名一文的文人骚客一跃而成为不愁吃穿的富豪，真是好算计。

朝天椒解释道：“叔叔阿姨，我爷爷有个孪生兄弟，我爷爷叫做时许寿，我叔公叫做时许安，我爷爷是著名作家和策划人，我叔公则是一个游手好闲没事就冒充我爷爷的浪荡子。爷爷是聋哑人，有时不得不需要叔公出面摆平一些事，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叔公伤害了你们，爷爷也很难过。”

小姑娘口齿伶俐逻辑严密，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凌菲和老白只能带着几分错愕接受她的解释。“为了弥补叔公对你们造成的伤害，爷爷决定对你们作出补偿。”朝天椒见凌菲和老白敌意消减继续说道。“只要你们在一个游戏中获胜，爷爷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叔叔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