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遗留了死心不息的眼睛》 作者 深雪




第一部分 第1节：月夜遗留了死心不息的眼睛(1)



    Present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很蓝很高，空气有种清甜的气味。

    宁默心与商业区的其他行人一样，走在这蓝天之下。可能因为天气好，行人的脸上都有愉悦的笑容。

    她的脸也仿佛隐藏着微笑。很多人都说过，宁默心不笑的脸也带笑，但这不代表她今天的心情好。

    天气好，其他人的心情好，不代表她也一样。其实，她今天有点心绪不宁。有些什么在心头跌宕，有点酸，有点怨。

    一有这种心情，她便想买点东西。而她又通常会想起Tiffany&Co.的饰物。

    她站定下来，想了想，决定朝目标走过去。

    再过一条马路便是Tiffany的店铺。真神奇，只因为走近了Tiffany，心情居然就这样亮丽起来。

    她推开那道有一个大大的“Ｔ”字的玻璃门走进去，迎面而来是相熟的店员。

    “宁小姐。”店员小姐招呼她，“今天看中了些什么？”宁默心反问：“我还有什么未买的？”

    “很多！”店员小姐说，“上月你来的时候，说想买那条蜻蜓项链。”

    宁默心走到柜位跟前，顺着店员小姐的介绍。那是一只有着蓝宝石眼珠、钻石翅膀、珍珠身体的蜻蜓。而项链的设计更漂亮，白金配上珍珠。她挂在身前，望着镜子，眼神内有一种少女式的、单纯的心满意足。

    “很具古典美，很衬你。”店员小姐说。

    宁默心笑着说：“你知道，我的男朋友喜欢我佩戴Tiffany的饰物。我又要他破费了。”

    店员小姐也就一副羡慕的神情。宁默心明白眼前人的眼神，不自觉地，她也就散发出一种享受被爱的高雅。是活该叫人羡慕的。

    “我要了它。”她说，然后把视线放到钻石指环的角落，“我想看看那些指环。”

    店员小姐也就领她往角落处去，那里摆放了晶莹纯美闪耀的Tiffany钻戒：有如少女梦一般的粉红钻石，柔和的粉蓝钻石，糖果般可爱的红宝石，蓝眼睛一样的蓝宝石。还有，最著名的“六爪镶嵌法”钻戒，闪烁如星星的钻石，清纯完美地镶嵌在白金环之上，简单、清雅、无瑕，一如梦寐以求的爱情。

第一部分 第2节：月夜遗留了死心不息的眼睛(2)

    这也是Tiffany最著名的订婚钻戒，宁默心每次进来，必定爱惜地看了又看。那时候阿息说，他日与她结婚之时，他会买来这一只钻石指环。

    她把指环套在指上，屏住了呼吸，目光内是能抵御一切的渴望。这就是她的梦想。

    “宁小姐的男朋友快来把这枚指环买走吧，要不然，宁小姐先行代他买下也可以。”

    宁默心摇了摇头，把指环脱下来。“不，这只指环，一定要他亲自来买。”

    说完后她随手抓起跟前放在桌面上的朱古力，利落地放进嘴里，她想把心里那甜丝丝的感觉留住。

    离开Tiffany之后，她的心情也就轻盈明媚起来，终于配衬了那蓝天。

    按了按蓝色纸袋内的收获，禁不住笑容满面，神采飞扬极了。

    甚至返回医院后，脸上的亮光依然活现。

    “宁医生，三时准备替胃癌病人做手术。”护士通知她。

    她点了点头，在更衣间换上医生的服装，安放好Tiffany的纸袋，继而到手术室准备。

    如果大家惯以职业界定一个人的话，这一刻的宁默心是一名医生。

    专业的、冷静的，有种专注的美丽。

    病人的胃癌情况恶化，要切除半边胃壁。宁默心和另外一名医生把病人的肚子剖开来时，却看到一个废了的胃，癌细胞扩散了，切无可切。于是他们又把病人的肚子缝合上。

    “很可惜。”宁默心的医生拍档说。

    “是的。”她作了回应。转过脸来把手套脱掉的她在想，这个胃既然是废了无人要了，便留给她好了，刚好不用为下个月的器官伤脑筋。

    是的，今晚便去取。

    病人陷入昏迷状态，情况非常危险，宁默心隔着玻璃看着他，没有任何怜惜。都惯了，她只一心想着取去他的胃。

    有种事在必行的果断，在余下有着阳光的时段，她都没作异想。她忙于巡房，给病人诊治。清雅的女医生一直很受病人欢迎，他们只要看着她爱怜而轻柔的目光，听着她如磁力般不能抗拒的声音，再重的病，也不会痛苦。是的，她是医院内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医生。就是没有人知道，她一心想着擅自取走病人的器官。

第一部分 第3节：月夜遗留了死心不息的眼睛(3)

    夜深之后，她趁着四周的人看不见，便把病人推进可供切割的地方。她拿起她的手术刀，百忙中合上眼睛默念了：“阿息。”然后从他肚皮上的缝线割下去。血水溢出来，她在血水中把手伸进去，引刀一切，纯熟地把整个胃抽出来，放到一早准备好的冷藏箱中。

    再把肚皮缝上，这个男人便失去了他的胃。

    宁默心看了看他的样子，准是一名街头流浪汉。这种病人，死了也不会有人理会，她要切什么割什么，真的悉随尊便。

    就是这样了，利落狠心地，谁会猜到是她。

    把他推回他的病房，宁默心换回自己的衣服，挽着冷藏箱与Tiffany纸袋，走到街上去。她驾车到山顶，在山的侧峰的斜路旁放下冷藏箱，然后再把车驶到更高的回旋处，下车，靠着车门，仰脸吸了口清凉的夜间空气。

    到垂下头来之时，一双外貌看上去约六岁的男童女童在漆黑中推着婴儿车步近那个冷藏箱，他们打开一看，似乎是确认了，然后把冷藏箱放到婴儿车上，施施然在黑夜里推着婴儿车向斜路走下去。宁默心可以猜得到，小童的心情是愉快的。轻柔的夜风送来了他们薄而脆的歌声。

    歌声是这样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们是特别喜欢胃的吗？每次收到一个胃之后，愉快的磁场都好像扩散得特别快。宁默心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把胃带到什么地方去，要来干什么。只知道，她就是要送给这双小童。

    不可不做。也过了挣扎、反抗、不愿意的阶段。她做惯了，一个月一次，而且已那么多年，也忘记了最后一次的不忍心是何年何月。

    她驾车返回自己的家，车厢内播放着她喜欢的音乐，Eels的歌词唱着死亡。

    那歌在唱：

    我躺在浴室的地面上，猫咪又再次走近来舐我的脸。告诉你吧，如果我愿意尝试，我还是可以进来的，只不过我真的渴望死亡，于是，醒来变得好困难……

第一部分 第4节：月夜遗留了死心不息的眼睛(4)

    电话铃声响，那一定是他的，就告诉他我不在家吧。嗯，我想我正朝着那个地方走去，那是一个永恒的高地，令我的心永恒飘荡在高高之处……

    今夜的月色皎洁。

    她望了望窗外天际的月，还有一排排后退如幻影的树。她了解月亮，了解树木，了解很多很多的东西，但她不了解死亡。纵然她每天都在目睹生命的逝去，也亲手处置了不少的生命。但她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对于一个不死的女人，她不会明白死亡是怎样一回事。

    仿佛听到风和树的叹息了。不死的女人。

    比较明白Tiffany吧，她安慰地望了望身旁座位上的蓝色纸袋。她在想，这是阿息送给她的礼物。永恒的Tiffany。

    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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