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档:《生错年代》刊发2021.3《啄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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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错年代
刘正权
人活七十古来稀,你倒好,才六十,就干出今来稀的事儿,叫我在这条街上还能抬头不!刘米秀到底忍不住,冲龙吴东发起牢骚,这当儿,最后一个客人的脚步还没完全跨出大门。
怪我?龙吴东不受头了,早跟你说不过什么生日,你非得折腾,吃碗长寿面,多简单的事,能得罪谁?
刘米秀哑了口。她知道,任她人有百口,口有百舌,都说不过龙吴东。
龙吴东当警察这么多年,审过多少犯罪嫌疑人,那舌头巧得如弹簧,能够把死人的嘴给撬开。
包括那个以铁嘴著称的混混疤棍。
疤棍年轻时讲义气,大事小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扛。
到了派出所,从来都是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龙吴东审讯时夸赞他,疤棍你生错年代了。
疤棍很奇怪龙吴东有此一说,好奇之余,咧开嘴,生错年代,你什么意思?
龙吴东递上一根烟,你要生在抗战时期,就凭这硬骨头,啧啧!
话不往下说,疤棍心里已经豪情顿生,那是,大丈夫岂可干那卖友求荣的事。
大丈夫是不可干那卖友求荣的事,龙吴东给他点燃烟后,脸色突变,手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难不成大丈夫就可以干那卖国求利的事?
我咋就卖国了?疤棍吓一跳,好勇斗狠他承认,卖国求利,哼哼,我疤棍可是有血性的人。
围堵政府大门,都引起外国人围观了,还不是卖国?龙吴东冷哼一声,换谁都会猜测你这是有利可图。
外国人围观?疤棍一愣,当时好像真的有高鼻子蓝眼睛的人在一边拍照。
疤棍是出于江湖义气,帮朋友上访,带了兄弟来站场子的。
架不住人多一起哄,带头锁了政府大门。
事态闹大,被龙吴东带进了派出所。
围堵政府大门背后的始作俑者,就这么被从疤棍嘴里撬了出来。
卖国贼,是疤棍最痛恨的字眼。
龙吴东的六十大寿,疤棍最初的念头,不过是来撬一碗长寿面吃,卖个人情。
不白吃,一条街上住着,人情往来很正常。
龙吴东退休后,疤棍也退出了江湖。应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偏偏,龙吴东所有人的份子钱都收了,唯独疤棍的,他不接,还再三叮嘱刘米秀不接。份子钱送不出去,疤棍自然没脸吃那碗长寿面,脸都掉地上了,吃得进去才怪,疤棍走时黑着脸,牙关紧咬着,都咯吱作响了。
那架势,能一口吞下龙吴东的话,肯定连骨头渣都得嚼碎了不剩。
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是注定了。
偏偏,龙吴东这人不长记性,居然在疤棍六十生日那天,不请自来。
疤棍的六十岁生日,严格说,很冷清。
眼下太平盛世,疤棍的江湖兄弟,早都走了正道,各人挣各人的钱养家,疤棍儿子媳妇在外讨生活,电话里祝福过了。
疤棍就一人煮了长寿面,端上桌,还没下筷子,门被拍得通通作响。
谁呢?疤棍赶紧藏了长寿面,六十花甲,这么寒碜的席面,丢不起人。
门开处,是龙吴东,疤棍闭着嘴,不吭气,回转身。
又玩牙关紧咬?龙吴东好笑。
进门,龙吴东亮出一瓶茅台,说今儿个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寿酒。
疤棍依旧不答话。
龙吴东自己找出酒杯,倒满,说就知道你没什么下酒菜,我让你嫂子买熟食去了。
疤棍从牙齿缝里蹦出四个字,经当不起!
咋经当不起,要我说,你这是生错年代了,龙吴东笑眯眯递给疤棍一根烟。
又拿这话忽悠人,疤棍来气了,当官不打送礼的,恶狗不咬屙屎的,我好心好意给你祝寿,你把我脸掉地上踩,凭啥你给我祝寿我就该捡你脸面?
瞧你,都不看看社会形势,龙吴东给疤棍点燃烟,说我要是收你礼钱,人家会说我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我可才退没几年。
这倒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正如火如荼呢,没准引起人们胡乱猜想。
疤棍深吸一口烟,那你这会不怕人们胡乱猜想了?
哈哈哈,龙吴东笑得合不拢嘴,我这是帮扶社会失足人员,用亲情来感化,用行动来温暖。
疤棍心头,还真暖了那么几许,正要发话,刘米秀在外用脚踢门,说亏你们两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没一个婆娘有眼色。
刘米秀这个婆娘是真有眼色,两只手捧着一盆手抓大虾,两边胳膊上方便袋里还挂着打包好的几个熟食。
一股诱人的浓香只钻疤棍鼻子。
两只酒杯举起来,碰得很响,疤棍一饮而尽,末了擦一下嘴巴说,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疤棍就奢望一把,活到七十,到那会我讨你一杯寿酒,你不会再说我生错时代吧。
肯定不会,龙吴东很认真,有酒为证,还让你嫂子给我们准备饭菜!
看着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大男人,刘米秀嗔怪说,我才是生错年代了,这种稀奇事都能碰上,哪有今儿的酒没喝完,十年后的酒菜都给预定的。
还有件生错年代的事刘米秀没说,龙吴东不准接疤棍的份子钱,是疤棍改邪归正后来钱的门路断了,疤棍这种要脸面的人,份子钱随得肯定不会轻,怕他年过花甲再起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