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多少楼台烟雨中”

看着窗外下着的蒙蒙细雨，忽然想到了杜牧《江南春》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恰是而立之年，突遇这样的景致，在半醉半醒间，这样烟雨中的景象和诗中的意境我最喜欢。在印象中，古诗中似乎使用“烟雨”这个词汇的不太多。

我半生履痕处处，历经不少各地春雨阑珊的诗境。云南的雨、川北的雨、羊城的雨、南京的雨、曲靖的雨、昭通的雨、洛阳的雨、五台山的雨、平遥的雨、贵阳的雨……或淅淅沥沥，或丝丝缕缕，或缠绵悱恻，或如诗如画，飘逸、多情、惆怅、温柔。六朝烟雨、水巷古城、虹桥碧水、沙滩渔舟、芭蕉林野、海浪栈桥……景致各异，春雨似乎也各异。

但我最喜欢的、最沉迷的，还是悠悠古韵中京华的烟雨。有一丝沧桑，有一缕苍凉，有几许氤氲，有几许雾霭。杜甫说:“每依北斗望京华”，我想他老人家没有见过成为古都后京华的雨吧？那时“渔阳鼙鼓动地来”，若有雨也是滂沱倾盆似刀光剑影吧？“天街小雨润如酥”，描绘的也不是京华吗？有谁真挚而诗情画意地写过京华的烟雨呢？

京华故宫后的景山是北京内城最高处，宜于重阳登高，却没有听说过宜观烟雨。但我在此却遇到过绵绵细雨。那还是少年时代，二伯父带着我们几个子侄辈去捉蚂蚱。少年的我站在山顶的亭子上，望眼全城——那时还没有如此高楼林立，尽管是一个不知世事沧桑的少年，也还是被深深震撼——那无边无际、与天一色、与楼台宫阙混沌而一的茫茫烟雨，似乎在传递着一种远古的密码。这烟雨延续了多少年轮？比人类的生命还要久远吧？

“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的心灵却可以受到浸染、呼唤、感应、震撼！背诵过的古诗自然而然掠过脑际——“多少楼台烟雨中”！故宫的角楼在烟雨中最富有诗情画意。有哪一个画家、诗人能将这扑朔迷离甚至还有些许沧桑凄凉的景色表达出来？连绵不绝的宫阙楼台，使人生出多少惆怅和幻梦！

苍茫之中，我在岳阳、西湖等处也遇过烟雨，但由于视野的差距，那烟雨太过纤细，只有迷蒙、柔弱，而没有动人心魄的震撼！烟雨，烟雨，可以有很准确的科学解释，但烟雨的韵律却任凭最伟大的艺术家也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吧？

古老的神州广袤无垠，孕育出了摇曳多姿的各色烟雨。而我却独爱这有些苍凉的京华烟雨！它使人爱意绵绵而无限眷恋，它使人神驰遐想而思接千里。少年时的那震撼心灵的一幕再也不可复得！

烟雨仍然会痴迷这个不断变化的城廓和土地，也会如我、如友人那般继续痴迷烟雨！

友人钟情于烟雨，寄托于绵绵情思。专请画师绘《多少楼台烟雨中》画卷。嘱我题诗，感喟情深，倾笔而作。摘句如下权做本文结束:“世间烟雨最凄蒙，多少绵绵烟雨中！山隐隐，水朦朦，依稀长亭连短亭；最怜烟雨多凝碧，一叶一枝太关情。更有天意怜芳草，烟烟雨雨染葱茏。雨生烟兮烟入雨，潺潺袅袅共相拥……天翻地覆终有尽，烟雨缠绵去又生。烟雨恍然知我心，烟雨何曾解我情……烟雨使我思如缕，我欲相随衣袂轻。柔柔细细无尽意，脉脉潇潇天籁行……我吸烟雨入髓骨，我携烟雨上苍穹……烟雨烟雨似泪雨，长歌如泣穿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