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winetour.cn/upic/0605/WineTour2006051239212377.jpg 98岁的奶奶" TITLE="78岁的爷爷  98岁的奶奶" />

    爷爷是个商人，卖过油和花生以及其他东西。虽然有六个孩子，但家境还算富裕。

    爷爷年轻时力壮如牛，曾经在夜归途中赤手空拳击退过两匹恶狼。小时候我曾亲眼所见爷爷生吞蛇胆。那天，村里的几个男人活捉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蛇，在村民抓住头尾的情况下，爷爷用刀挖出蛇胆，就着井水吞进肚里，这对年幼的我而言不亚于一幕奇观。

    在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眼里，爷爷完全失去了年轻时的威风，是个地地道道的老人。记忆中的爷爷常常坐在家门口的李子树下晒太阳或者乘凉，阳光有时透过枝叶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他闭着眼垂着头打瞌睡，口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来。李子树的旁边有个菜园子，园子里有两棵碗口粗的桔子树。每到秋天，我们几个孩子等不到桔子完全成熟，就偷偷溜进去，像只猴子一样爬上树摘桔子。爷爷发现后，拎着竹竿追上来，边骂边敲打着我们，迫使我们下来。记忆中的爷爷并不慈祥，而且脾气也不太好。

    那时父亲长年在外，家里只剩母亲和我们三姐弟。母亲下地干活前，会叫爷爷帮忙照看躺在摇篮里的小弟。母亲若是收工晚回了，爷爷就会冲母亲大发雷霆，说耽误他吃饭了。可他若是冲奶奶发火的话，厉害的奶奶便会扛着一根长竹竿，隔着谷仓敲打他，边打边骂：“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晓得吃！好像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叫你吃！吃了去死！”每当这时候，爷爷就用手挡着头和脸，躲闪着，后退着，他已经老了，老得没有还击的力量了。

    爷爷并不是寿终正寝，他死在吃上。那天，大堂姐去参加一个朋友的丧筵，好心好意用筷子串回几块红烧肉来给爷爷吃。在那个少荤缺油物质极度贫乏的七十年代，这无疑是一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久未沾荤的爷爷狼吞虎咽，因为吃得过急过快，结果被一块软骨卡住了喉咙，下不去也出不来，爷爷被呛得喘不过气来，送到医院不久便咽了气。

    爷爷去世时78岁。

    相比之下，奶奶就长寿了。1898年生，1996年逝，跨越两个世纪，整整活了98周岁。奶奶之所以长寿，和遗传有很大关系。听说太奶奶和奶奶的姐妹都活过了96岁以上。

    奶奶并没有什么养生之道。相反，她的脾气并不好。母亲说，奶奶对几个媳妇都很凶，一不如意，非打即骂。据说那时的婆婆都这样，凌驾于媳妇之上。即使如此，做媳妇的仍要毕恭毕敬孝顺婆婆，每年都要给婆婆做衣服缝鞋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奶奶生过六个孩子，前面三个女儿，后面三个儿子。据说生到第四个孩子时，爷爷以为又是个女儿，便用手推车去碾奶奶六七个月大的肚子，结果孩子下来一看：居然是个儿子！顿时欢天喜地笑逐颜开。

    我六岁那年，奶奶也已经77岁了，脾气虽然有时也不好，但已经改了许多。那时因为家里只有一间卧房，遇上父亲回来探亲，我就只好和奶奶同住。奶奶有张雕花大床，冬天，床下垫着稻草，既柔软又温暖。奶奶手里还经常提着一只铜炉，炉里放些柴灰和燃烧的木炭，外面盖上铜盖，手放上去就可以取暖。奶奶房间的抽屉里还有一些铜钱，外圆内方，是清朝末年遗留下来的钱币，因为排不上用场，所以常被我们拿来做鸡毛毽子。

    奶奶朴素又节俭。她穿浆洗过的旧衣裳，吃些自己种的青菜和自磨的豆腐。我总记得奶奶教我吃豆腐渣的情形。豆腐渣放油、盐、辣椒末炒过后，可以用来下稀饭，味道不错，至今仍令我怀念。奶奶叫我用筷子蘸一丁点豆腐渣，再喝一大口稀饭，所以一小碗豆腐渣往往能吃很久。

    七岁那年，我们全家迁往外地。我因正在读书，不好中途离开，所以跟着奶奶生活了大半年。转学几年后，父亲接奶奶来家里住过一阵子。那时，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除了有时会头晕外，几乎没什么毛病。她能进厨房干活，帮我们做饭、炒菜、扫地和洗衣服。后来，她因想念故乡就回去了，从此再没来过。

    我参加工作后，和家人回过故乡一两次。每见奶奶一次都觉得她老了一些，眼睛浑浊，腰弯背驼，头发灰白。在家照顾他的二伯说奶奶还能扫地洗衣服，身体好着呢！那年回去，我和大弟凑了100块钱给奶奶，算是尽点儿孙之孝吧。就这点钱，奶奶念叨了好久好久。奶奶去世的前一年人已经不清醒了。成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完全不能自理。多亏了二伯一家守在床前照料她。据说那时奶奶糊涂得把平时舍不得用的钱都撕得粉碎。

    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我正身怀六甲，本想前去送葬，又担心路途遥远场面悲伤对胎儿不利，只好作罢。听说当时除我之外的子孙都去了，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四世同堂的奶奶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因种种原因，至今未回故乡凭吊奶奶，但我从不曾忘记奶奶，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她老人家。若奶奶泉下有知，该会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