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路过那个路口，不见了那个女人。

    她去了哪里？是转移了阵地还是生病在家？是被城管缴了器具还是被赶得无处躲藏？来之前我就想，如果她在，我还买她的甘蔗汁。

    第一次遇见她，也是在这个路口。一辆小三轮，一堆去皮的甘蔗，一叠一次性杯子，一台榨汁机，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我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姑娘，要甘蔗汁吗？”

    我冲她微微一笑，因为急着去办事，所以想折回来再买。我知道甘蔗汁是好东西，具有益气补脾、清热止渴、生津润燥等功效。我想喝，还想带给家人喝。可是当我返回时，她已不知去向。我有点儿失落。

    第二次路过老地方，幸运地看见她了：灰白的头发，黑黄的脸，陈旧的衣裳，渴望的眼。我问她：“怎么卖？”“小杯2块，大杯3块。”我要了一小杯和一大杯，后者打包。她将去皮的甘蔗放进榨汁机，用手卖力地摇着，汁落进容器里，渣从另一头出来。她拿起杯子，打开龙头，淡黄的甘蔗汁像泉水一样流进杯子。我把钱给了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凉甘甜的液体顿时滋润了我干渴的喉咙，一路走来的疲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清甜一点点渗透进胃里，溶化在心里，一颗心仿佛也浸透在甜蜜的汁水里，整个人在三月的和风里神清气爽。

    又过来几个行人，陆续要着甘蔗汁。她一一应着，低头忙碌起来。三月末的上海，花开了，风柔了，气温一天天升高了，阳光照在街道上，照在人身上，不由地有几分燥热。干渴的人们都想拥有一杯清甜的甘蔗汁，这种天然纯净的汁液赛过任何一瓶加了化学成分的饮料。

    待人离去，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生意挺好的嘛！”我笑着对她说。

   “现在天气热了，生意就好了。前两个月天老是下雨，亏死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她的生意需要老天照应呢？

   “还有城管，经常来，追得人到处跑。”

    心陡地一沉，仿佛看见她仓皇逃离的情景。这么大年纪，她跑得快吗？

   “你被抓过吗？”

   “抓过一次。他们把我的杯子拿走了。我说我有高血压和脑动脉硬化，还有两个孩子读大学要钱，没办法才出来摆摊的。”

   “你多大了？”

   “55岁了。我结婚晚，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在上海打工，二女儿在郑州政法学院读书，今年考研究生，也不知道考上没，到现在还没来电话。她学习很好，去年还拿了五千块钱奖学金呢！”她伸出五个指头，一脸的骄傲和自豪。“我还有个儿子，今年大三，还要钱读书呢！”

   “您真不错！培养了两个大学生，不容易啊！你老公做什么的？”

   “和我一样。”她笑笑。

    想不到两个小摊支撑起了一个家。他们全部的收入都来自这一杯杯甘蔗汁，来自一个个两元三元的硬币。如此艰辛地讨生活，苦的是自己，甜的是大家。

   “我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呢！”她用手擦去额头脸颊的汗水，用敞开的外套扇着风，驱散着午后的炎热。

   “啊？！”我吃了一惊，现在都午后两点了，她怎么连中饭都顾不上吃呢？

   “我已经习惯了，一天只吃两餐。”

   “可是午饭是不能少的呀！我买给你吃吧。”我四处张望起来，附近居然一家餐馆都没有。

   “不要紧的，别的东西我也吃不惯，我是河南人，只吃拉面。”

   “这附近有拉面馆吗？”我再一次搜寻起来。

   “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习惯吃，这么多年都这样。”

   “那你再给我来一杯三块钱的，我帮你多做点生意好了。”

   “哎，好的，谢谢！”她低头忙起来。

    提着甘蔗汁，我告别了她，告别了这个卖甘蔗汁的女人。一路上，我的眼前都是她，她的灰白的头发黑黄的脸，她的陈旧的衣裳渴望的眼，她忙碌的身影和她脸上流淌的汗水，当然，还有她提及两个读大学的儿女时骄傲而欣慰的神色……她要坚持到何时才不卖甘蔗汁呢？她何时才能好好休息在家安度晚年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放弃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因为对她而言，忙着，就有希望；忙着，就有奔头，就会觉得充实，她的生活就会如这甘蔗汁一般，清甜可口，滋润心扉。

    亲爱的朋友，如果您在上海，在陕西南路长乐路路口，遇见一个卖甘蔗汁的女人，请您问她要一杯甘蔗汁吧，您的帮助就是她最大的宽慰和快乐。

    谢谢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