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周旋）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

2012年4月1日，夜，21点59分。

雷声震震，豪雨倾缸。

手机中响起张国荣略带沙哑的广东腔歌声，隔着出租车玻璃上奔流不止的冰冷溪流，各色霓虹灯光发出模糊的折射，如这座永远不夜的巨大都市。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侧面看是张冷峻阴鸷的脸，目不转睛地望着挡风玻璃外瀑布般的雨水。周旋调低《倩女幽魂》的音量，仰望路边那栋古典主义风格的大楼，花岗岩外墙上闪烁着五个大字——未来梦大厦。

周旋打开1919房门，走进宽敞的商务套房，轻手轻脚地放下包，脱下风衣整齐地叠起来，好像又要有一段新旅程。他摘下手表放到床头柜，现在是22点12分，蓝牙耳机响起又一首歌——

“只有在夜深，我和你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把温柔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依偎你心门……”

张国荣的《夜半歌声》，从广东话转到国语，才是适合今晚的声音。周旋解开衬衫上的两粒纽扣，闭着眼睛走到窗边，想像窗外被大雨淋湿，仍然灯火辉煌的世界。

突然，他听到一阵刺耳的撞击声。

不是敲门声，就在自己的眼前耳边！也不可能是天上的雷鸣——骇人的雷声始终绵绵不绝，但刚才的声音如此犀利尖锐，如同一根针扎入心底，让人浑身的神经都为之一颤。

他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窗玻璃上，多了一滩鲜艳的血迹，还有几片黑色羽毛，转眼又被风雨吹去。瀑布般的肮脏雨水，很快将鲜血稀释冲刷掉了，只剩窗台外沿一具小小的尸体。

是一只鸟！

周旋能想像刚才的情景，大概是一只麻雀，在雷电交加瓢泼暴雨的深夜，突然猛烈撞击到十九层高的酒店外墙玻璃上！

他看了看手机，深夜22点19分，不用再留恋了！

周旋打开窗户，一阵凄风凉雨涌入，吹乱长长的头发。他有些后悔，没提前把头发定型。但他还是爬上窗台，抓着金属窗框，瞪大眼睛看着被雨水冲刷的城市，看着不计其数的摩天大厦。心跳本能地加快，一阵头晕眼花间，不敢向下俯瞰，只能尽力远眺黑暗中的天际线。他生怕自己又改变主意，赶紧把双腿跨出窗户，以至于一只脚踩在了小鸟的尸体上。

光！

那是什么？周旋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那是整座城市的最远方，被水泥森林遮挡的视线尽头，亮起一大片耀眼骇人的白光——宛如几年前在北极旅行时，偶尔见到的绚烂极光！

死神的目光？

正从大地尽头扫视着他，向上喷出核爆式的光芒，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

该死的，真是今天吗？

耳中依旧插着蓝牙耳机，最后响起张国荣的《沉默是金》——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诬告与指责，积压着满肚气不忿。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