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4/bmiddle/001JBhQ7gy6Sl2zD2YXc3&690

李老汉住在村东北的山沟里，他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六十年代是“光荣之家”，他的老伴也被评为县里的“英雄母亲”。实行包产到户以后，他的女儿们远嫁他乡，大儿子蛋虎响应政府的号召举家移民到省城郊区的荒原地带开垦农田。二儿子二虎初中毕业后先去新疆务工，李老汉谎称自己病危才把二虎从新疆骗了回来。二虎回到家乡也一直想从商，从贩卖牛羊皮到贩卖牛羊再倒卖水果，整天东奔西跑，很少在家落脚。三儿子三虎人挺老实，平日里也不多话。三虎与李老汉分开另住。说是分开另住，但总之是在一个院子里，只是不同的两幢房，锅灶也分开搭建。三虎一家五口过自己的生活，李老汉和老伴一起过，庄稼活也是他们老两口自己做，只是收割麦子的时候三虎两口子会帮李老汉一把。

自从老伴过世以后，李老汉自己不会做饭，就跟着三虎一起过日子了。不过老李汉还是住在他原来的那间破房子里。三虎两口子为了家里的光阴一年四季早出晚归，担心李老汉离家走失，常常把李老汉锁在院子里。那一年，蛋虎带着十五六岁的儿子到老家探亲，看到三虎一家人住着宽敞的明堂，与三虎大吵了一架，骂三虎不会照顾老人，还说李老伴是三虎一家人活活受累死的。三虎只瞪眼，双腿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三虎的老婆也是两眼通红。蛋虎好好教训了三虎一家人，三虎老婆说：“我们照顾的不好，家里也就这么个穷光阴了，你照顾的好你把老爹带去照顾便是了。”蛋虎一时语塞，蹲在院子中间的那中蹲石磨也狠狠地抽了两根烟，牙一咬就拉着李老汉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巴车。

临行里，村里与李老汉同龄的老人们前来送行。李老汉不想上车，眼泪花花地盯着三虎看了半天，又望了望老伴坟墓的方向，两棵绿宝一般的油松立在坟墓的两旁，像两尊大神守陪着觉睡的李老伴。三虎说：“爹，你就安心的跟大哥去了，想回家就打个电话我来接你。”李老汉笑了，眼角还停着热泪。

李老汉的玩伴张老汉握着李老汉的手说：“老伙计啊，到城里去享福去吧，咱们这个山沟沟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去了你也算是城里人了，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也去看看你，沾沾你的光。”

李老汉在村人的目送下上了车，村人们个个夸蛋虎是个孝子，城里人的生活那是多么的享受，高楼大厦，车龙水马。还有人说李老汉苦命了大半辈子这下可得了大儿子的福分了，临死倒成了城里人了。

三虎跑到村委会用村里唯一的电话打家蛋虎家里，接电话的总是蛋虎或者是大嫂，三虎想听李老汉的声音，蛋虎一家总是说“在我们这里一切都好，你们就放心吧。”随后村人们一见到三虎就问李老汉的事，三虎也只能回应“挺好的”。村人们还是说：“李老汉这个可享福了。”张老汉多次在三虎的面前感慨，说自己要是有蛋虎那样的一个城里的儿子过几天城里人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张老汉的孙子考上了省城里的重点大学，张老汉说什么也要送孙子到省城去，张老汉说他城里有朋友哩要去看望老哥们。儿子执拗不过，只能带着年迈的张老汉一同前行。张老汉这下见了世面了，到蛋虎家的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了张老汉。张老汉说要找李老汉，李蛋虎的爹。保安说：“大爷你哄谁呢，李蛋虎在这小区住了好些年了，还没有听说过他有个爹。”张老汉说李蛋虎的爹就住在城里呢，你们才搞错了！

不管张老汉怎么说，保安就是不相信李蛋虎有个爹，更不让张老汉进小区的大门。

没有见到李老汉，张老汉一脸的失望，他越想越害怕：不会是李老汉早死了吧。自从张老汉有了这个推断以后，心里一直高兴不起来。跟着儿子坐在面包式的出租车里在城区边上行驶。城里的一院破房引起了张老汉的兴趣。司机很热情，介绍说：“这里以前住的里从山区搬上来的农民，搞城区开发时把他们搬进高楼里有些年月了，不过有个出了名的钉子户，拆迁队总是拿他没有办法。”司机还说：“断水断电都不行，那人也是活得可怜。”

张老汉让司机开慢点，只见高楼包围着一个孤岛，孤岛上立着一间破旧不堪的土坯房，房子一角已经坍塌，张老汉问：“那里还能住人吗？”

司机说：“住着人哩，一个老汉，他们家里人到了晚上才给送点饭，你说他们家里人是怎么想的，不就想多分一套楼房嘛让那么大年纪的人住在这个破地方。”

张老汉看到破房下人影闪动了一下，他的心跟着一惊。他让司机停下车，在儿子的搀扶下蹒跚着走到“孤岛”下，爬上台阶，一个干瘦的躯干吓了张老汉一跳。那躯干更像是一具干尸。张老汉的叫喊声也惊动了那“干尸”。“干尸”眼珠动了一下，在张老汉的身上定格，“干尸”的嘴唇干裂，呼吸很是微弱。

“老张——”这微弱的声音从“干尸”的“嘴”里发出。

张老汉许久才认出眼前的“干尸”是自己曾经的哥们李老汉。张老汉要抱李老汉回老家，李老汉死活不走，李老汉说：“我死也要给蛋虎要套楼房。”

张老汉回到山乡不到一星期，蛋虎雇了一辆车把李老汉的尸体拉了回来光风大殓。村人们说李老汉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只有张老汉摇头不语。

三虎在李老汉的坟边，也种了两棵绿得发光的油松。

此后蛋虎再也没有回到山乡。前两年的清明节，三五个穿着黑衣的陌生人跪在李老汉的坟前哭得黑天昏地。这些年站在李老汉坟前的只有三虎一家人，还有那四棵翠绿的油松。 

2015年5月17日新浪首发（图片源自网络）

2015年5月18日由新浪博乐雨云推荐到新浪博客首页“原创基地”

【新浪引荐语】小小说：这是城里的孝子吗http://s10/mw690/001JBhQ7gy6SmQBl3ex39&690

2015年5月18日刊发于《台湾好报》“西子湾副刊”（电子媒体）http://s4/mw690/001JBhQ7gy6SmQHmk5Jb3&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