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一彤

    母亲在世的时候，对全家人的牵挂总是体现在很小的细节中。父亲早晨去上班，她总是要叮嘱一句“路上当心”之类的，然后，她就会站在七楼的阳台上，等着父亲从楼道里走出来再轻轻向父亲挥挥手。父亲也一定会回头，用默契的目光与母亲完成一次“再见”的交流。多少年，几乎天天如此。当然，能受到如此优待的，也包括我。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多方求职四处碰壁，心情很烦躁。母亲看在眼里，也跟着上了不少火，但最后总是说没关系，你一定行的。那天一早出门，母亲照例在阳台上向我张望，带着这份嘱托，我开始了一天的面试拼搏。终于，一个单位的老总与我谈得很投机，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伴着星光，我满是兴奋，踏上了回家的路。快到家门的时候，我看见了阳台上的母亲，她使劲地向我挥了挥手，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我快步上楼，打开了门，母亲竟然扑到我的怀里哭了起来，说一天都没有我的信心里慌得很。那时别说手机，连传呼都是奢侈品，都怪我粗心，没能找个公用电话告诉母亲一声，让她为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母亲说，也知道我一个大小伙子出去不能有什么事，但那些天看我的情绪不对她也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感染。母亲终于擦干了眼泪，叹了一口气，说回来就好，门可以关上了。

    有一次，父亲从外地出差回来，腿被硬物刮破了，已经化脓感染。母亲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碘酒擦拭着，一边说，回来就好，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我结婚的时候，我和父母分开住了，我们夫妻两个人住在了七楼，他们搬到了离我们较远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母亲站在阳台上向我们道别或欢迎的一幕。有一天，妻早早出门上班，我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她，并条件反射式的向她挥了挥手。晚上，妻下班的时候，居然泪流满面地将我拥在怀中，说她一天都想着我站在阳台上向她挥手的情景，能嫁给我真的是无比幸福。我告诉她，这是母亲留下的传统，还有，当全家人都回来的时候，门就可以关上了。

    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九年了，我经常感到，她的音容笑貌就在花瓣的呼吸和云朵的升腾里，梦中的相聚短暂而温馨。醒来之前，经常看到她站在阳台，微笑着向我挥手。

    如今，七楼的建筑已经动迁。搬到新居，阳台仍是充满浪漫的一隅。站在上面，让目光成为明灯，挥手成为抚摸，笑容成为灿烂的花朵……那上面，传承着我们最缠绵的惊心动魄的爱情。当我气喘吁吁地回来，当妻风尘仆仆地回来，当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不知谁会先说上一句：“全家团聚了，门可以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