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捎信来,说黄嫂死了,问我能不能抽时间回去看看。
听到消息,心里一怔,淡淡的悲哀萦绕心头:
掐指算来,黄嫂也有七十多岁了。
黄嫂不是我本家的嫂子,连个远房也算不上。
小时候两家挨得很近,一来二往,关系处的也不错。
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在黄嫂的亲点下,我和小雷学会了偷苹果。
那时,我们还在老村里住,黄嫂家在我家南面。
印象最深的是黄嫂白嫩的皮肤,诱人的眼睛,还有她浓烈的女人味。
黄哥是大队会计,凭这,结婚十来年,从没让黄嫂下过地,背地里人们都叫黄嫂为“皇嫂”。
在黄嫂家门前,桃树、杏树、苹果树还有柿子树并成一排,像一队卫兵,威武极了、诱人极了。
每到春天,柔风吹来,桃花、杏花落红,结出毛茸茸的小果时,黄嫂就搬来个小凳子,旁边放个盛绣花针线的小布箩,说是绣花,其实是看护他家的果子。
有年秋天,黄嫂家门前的苹果树缀满了红红的果子,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那年月,吃上个苹果是最求之不得的事儿。
“嫂子,给摘个吃呗!”我和小雷提着肥肥的裤衩,吧唧着小嘴唇,望着苹果树,一副可怜相。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央求黄嫂了。
“真傻!”黄嫂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去吻我的小脸。小雷耐不住了,顺手拿去早已准备好的竹竿,肚子一腆,向苹果树打去。
黄嫂的背像是中了一记重拳,刚弯下去的身子“倏---”地直了起来。
她本能地快速朝小雷跨出一步,胳臂朝左上方一挡。
“啪---”竹竿没落到树上,却飞出老远。
小雷用力过猛,打了个趔趄,撞在了门前的石板上,前额起了个大包。
见此情景,我急了,顺手抓起一把土扔向黄嫂。
不偏不倚,正打在黄嫂素花衬衫的领口处。
小雷刚要哭,见我替他报了仇,破涕为笑。
我知道闯了祸,赶紧拉上小雷跳着,跑着,大声嚷嚷着“黄嫂,酸杏,酸杏,黄嫂!”想溜走。
不想,两只小胳臂让两只大手攥住了。
我抬头一看,傻眼了,是黄哥!
“又捣蛋了!”黄哥的语气很严厉。
我鼓足勇气,嗫喏着说:“想吃苹果,嫂子不让。”
黄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吓人的说:“以后不许乱喊乱叫,再闹,缝上你们的嘴!”
说完,进家了。
黄嫂倒没有和我们一般见识。
她蹲在我们中间,拍打着我们身上的土,拉拉我们脏兮兮的衣襟,问“想吃苹果吗?”
小雷伸长脖子使劲的点头,我那干渴的嗓子也让咽下去的唾沫湿润了许多。
“你们看,那是什么?”黄嫂的手朝东南方向一指。
那是邻村的苹果园,果园四周是茂密的玉米地。
小雷一听,抓头了:“四周尽是花椒树,一挨着,要扎出血的。”
“还有狼狗!”我挠着腰,心里犯嘀咕了:让狼狗咬了可不咋地。再说,那么多看守苹果的,人家一追,我们也跑不了。
黄嫂动起了心思,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尔后,她附在我和小雷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嫂子真好!”我和小雷抓住黄嫂,惊喜地跳了起来。
从此,为了吃苹果,我们有了一套工具:
拿一根长长的竹竿,顶头安上去掉耳环的锥子,下面套上黄嫂特地给做的一个大网兜。
每当想吃苹果时,我们便来到果园西侧的玉米地里,躺在深深的垄沟里,伸出长长的竿子,对准点头含笑的苹果:“让你笑!哭!”
那苹果便乖乖地掉下来,鬼使神差般地落在网兜里,上面扎出的小洞里真的滴出了心酸的“泪水”。
每次出征,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乘兴而去,高兴而归。但,总也忘不了让黄嫂尝尝鲜儿。
可是,有一次,我和小雷险些被人家逮住,我俩也差点打起来。
这天中午,天热得要命。我和小雷故伎重演。
“每人六个、七个。。。。”我心里美滋滋的,竿子伸来伸去,苹果应声落下。
突然,望风的小雷脸色大变:“快跑!,有人!”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垄沟里跳了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已站在了跟前。
像受惊了兔子,我俩撒腿就窜,那人在后面猛追。
幸好,是在玉米地里,我们人小个头小占绝对优势,玉米地里像在炒豆子噼啪乱响。
出了玉米地,没处躲了,我俩傻眼了。一眼望见坐在苹果树下的黄嫂,便直奔过去。
黄嫂是个精明人儿,见我们到了跟前,赶忙接过网兜,把我们引进了地窖里。
大难总算过去!那人其实并没有追上来。
闹过一场虚惊,我和小雷钻出地窖,开始分享“战利品”了。
可分来分去,一人只分了四个苹果。
“你藏起来了!”我一把抓住小雷的汗褡,握紧了小拳头。
“你才多吃了呢!”小雷也不示弱,手一伸,抓住了我的耳朵。
不容多想,我一拳打在了小雷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唰----”地往他脸上挠去,小雷脸上立马凸起了五道红印。
小雷急了,张开口,冲着我猛扑过来。
“这是干什么呀?!”黄嫂一下抱住了小雷,掏出手绢给他擦着脸上的血。
“不管谁吃了,总是人吃了吧。再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想吃,再想办法呗。”
是啊,原来的办法不能用了,只能另谋出路,幸亏有黄嫂这个好参谋,又给我们出了许多好点子,儿时苹果才没有少吃。
现在黄嫂去了,突然感到,儿时的苹果变得清晰起来,那味道不只是甜,还有酸,还有涩,还有苦,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决定去看看最后的黄嫂,看看她躺在灵床上瘦癯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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