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天堂里的雏菊

文/暗香

一

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穿得很土，长得也不好看，还很瘦，像一片单薄的菜叶子。她叫车小菊，比我大两岁，几个月前跟着做破烂王的爸爸来到这个城市，住在我们小区的地下室里。她很胆小，却还总爱在我面前充英雄。

我捡了一块好看的石头，张志鹏却说是他先看到的，抢夺中，他一拳向我打来，却打在了她的鼻子上，因为她使劲推开了我。

她的鼻子流血了。我边用纸给她擦边吼，你呈什么能啊？她嘿嘿笑着，说我是姐姐嘛。

几个小伙伴“哟哟”地喊着，说馨馨啥时候有个小破烂王姐姐？我的脸热辣辣的，说我才没有她这样的姐姐呢。

妈妈听到吵闹声跑来了了，看到我和车小菊在一起，劈头盖脸一顿训，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呢？和小破烂王在一起玩？嫌丢人不？

我先被小伙伴笑，又被妈妈骂，都赖车小菊。我凶巴巴对她说，以后别再跟着我！我讨厌你！

她的脸得苍白的像鬼，哆嗦着擦鼻血，很滑稽。

第二天看到车小菊时，她的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真丑。我假装没看到她，她却一幅巴结的表情，递给我一个布树熊。这款树熊我早想要，可妈妈一直很忙没给我买，她怎会有？我说这是哪里来的？不会是你偷的吧？

她使劲地摇着头，说不是偷的，爸爸把一个迷路的老奶奶送回家后，人家送的。

我这才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说玩两天就还给你。她开心地跳了起来，说这是我送给你的，我是姐姐嘛。我真怕别的孩子听到再笑我，就警告她说，我和你没关系，不许再说是我姐姐。

她连连点头。

刚把小树熊带进门就被妈妈截获了，得知是车小菊送的后，妈妈脸都气白了，把它从窗户扔了出去。我从没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火，吓得不敢出声。

第二天车小菊在楼下等我。眼睛红红的，怀里抱着摔破的树熊，说你不喜欢吗？

我好怕妈妈发脾气的样子，就违心地说是呀，你非要给我，我只好扔掉了。她吸着鼻了问，你喜欢什么？我怕妈妈看到我又在和她说话，冷冷地说，你管我喜欢什么！

我病了，发高烧。我小时候曾因肾衰竭换过肾，怕是排异反应，妈妈很紧张，烧退了也不让我出去。这可把我憋坏了，只能在阳台上看别的孩子在楼下玩。

妈妈去买菜了，有人敲门，我打开后发现是车小菊。她手里端一盆白色的雏菊，很漂亮。她小声说，听他们说你生病了，我把自己种的花送给你。

你会种花？我惊诧地看着她。她说我们老家的山上这种花很多，我就剜了几棵带到这里，这花很好养的。

我很喜欢小雏菊，又怕妈妈责怪我，只好让她先养着，说有空我就去看它。她像得到了莫大的赏赐，傻瓜似地笑着。

她住在地下室，花盆放在小区花圃的墙上。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偷偷跑去那里看一会花，和等在那里的车小菊说会话。我对她讲的乡下的事情很感兴趣。

一天当我正问她乡下的山上是不是有许多兔子时，妈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指着车小菊的鼻子骂：你这个小破烂王想干什么？以后再缠我们馨馨，别怪我不客气！

车小菊傻傻地站着，不敢说一句话。

回到家里，妈妈第一次动手打了我，还没收了我心爱的游戏机。我怨恨起车小菊来，自从她出现后，我就一直被妈妈责罚。

从此再看到车小菊，我就会绕道走，或假装没看见。这天她又影子似地跟在我后面，我向她挥起了拳头，冲她大喊大叫，我讨厌死你了，不许再跟着我！

她吓得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在她的眼里转啊转。突然，激烈的刹车声传来，她拼命推开了我，自己却被撞飞到半空，又跌落到地面上。有人醉酒后驾车在小区里横冲直撞，我被推开了，她倒下了。

她被送往医院后已经奄奄一息了。我疯了般抱住她瘦弱的身子，说你怎么这么傻呀？她睁开了眼睛，说我是姐姐呀，应该保护你的……

妈妈悔恨交加地抱紧了我，痛哭失声。

原来我和车小菊真的是亲生姐妹。我三岁时突发肾衰竭症，无力给我治病，父母只好把我送了人。我那只赖以维持生命的肾就是从她身上摘除的。我们两个从医院里出来后就被分开了。几年过去了，她仍然一直哭闹着要找妹妹。拗不过她，父亲只好带她跑到北京来找我。

养母发现他们父女后，怕我跟他们走，就一直阻止我们在一起。她为了讨好我，把自己认为心爱的东西全部送给我。在危险的关头，她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的。

十几年过去了，我的梦里全是雏菊微苦的香味和她横溢的泪水。但愿天堂里也开满了雏菊，像她一样，美丽坚强无惧，将爱深深的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