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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国清（彝族）诗歌10首

 

 

    作者简介：

    王国清，男，彝族，曲木尼乃家族。1970年生，从事过教育、新闻、文秘及农业农村工作。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有诗作散见《中国诗歌》《民族文学》《凉山文学》《凉山日报》等各类报刊。有诗作入选《中国当代短诗选》及《中国诗歌：21世纪十年精品选编》，彝文现代诗歌《一棵树的宿命》编入《彝族经典文学作品选》，被列为四川省一类模式高中学生选修教材。诗集《听呼吸的声音》，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2011年6月。现居四川大凉山。

 

火把一直在场

 

远去的山寨，神话，英雄结，过往的人和刀枪

在黑夜里无处可逃，曾被火亲吻

火把当时在场

 

如今的山路，情歌，野蒿枝，沾亲的人和骏马

在黑夜里无处可逃，又被火点亮

火把总是在场

 

明天的山风，民谣，天菩萨，走动的人和祭坛

在黑夜里无处可逃，再被火洗礼

火把还会在场

 

日夜，通过流转实现更替

 

黑白，从开天辟地中丛生   

让最初的原色凸显 

日夜，铺满古朴而简约的底色

把世界的色彩主宰

 

日子，到底青睐谁

谁成全了谁，谁衬托了谁 

我们游离于黑白间

被黑白深深的浸染

注定在尘世中磨合

 

持续的黑夜，固然不可取

就像长久的

白昼，同样不可理喻

你看，日夜

还在不知疲倦地通过时光流转

实现更替

 

一朵云搭建的村庄

 

远远望去

熟知的土墙退隐在光亮之后

它的想象压弯了

山寨

 

故乡

是一朵云搭建的村庄

不甘寂寞的羊群

越过栅栏

一棵冷杉干咳出几只鸟影

梦一样乱

一声迟来的布谷鸟叫

装点

山寨的清晨

 

被我的史诗涂亮的炊烟

照见荞麦

凋零的索玛花

焚烧成蝶

 

火塘掩埋曾经热烈的期盼

如同一位

沉默的智者

深情地把你凝视

 

——原载《中国当代诗歌精品大全》2012年10月

 

试问三星堆，谁是我的王

 

一些拂之不去的梦和遐想来自夏朝

谁在见证历史并让我的历史

变得更加朴朔迷离极具神秘的色彩

 

那些似曾相识的三星堆

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也许答案和真相早已就在那里

只是浓密的迷雾

蒙住了我的双眼

或许太久的离奇让我缄默

或许太多的迷团让我困惑

以至如今不敢轻率的去指认对方

 

难道这远去的历史

仅仅只是一种巧合

那沉睡数千年后破土而出的字符与图语

为何竟与我祭祀仪式的图案惊人的相似

那尊人首纽玉印铭刻的

四个沉甸甸的字符

为何惟有我的古彝文可以解读

我那洪水漫过天地的神话传说

绝非无中生有

我那祭天祭地祭祖祭神祭物祭山的

习俗由来已久

 

太多的面孔需要再去辨认

太多的图语需要再去解密

太多的字符需要再去破译

试问三星堆，谁是我的王

是谁置身洪荒

让生命去靠岸

是谁曾以鹰的气魄守护着疆域

是谁又率领族群迁往富庶的南夷高地

 

——原载《中国诗歌.民刊》2012年2月

 

我穷得只剩下诗歌

 

该走的走了

不该走的也走了

该到的

却迟迟不到

 

黑色的土地

就留下一条黑色的河流

黑黑的先祖

就留下一张黑黑的面孔

 

一些事情

注定让人纠结—— 

故乡高贵的

只剩下高贵

我穷得

只剩下诗歌

就连诗歌都还不完全是我的

一半属于

父亲的谚语

一半属于

母亲的歌谣

 

——原载《中国当代短诗选》2012年8月

 

父亲说，火葬最干净

 

父亲说，火葬最干净

干净地来，干净地去

不知父亲，在赶往祖地的路上

一路是否清明而干净

思念，总是将岁月拉长

 

今夜，我怀揣一颗干净的心

点燃一支干净的烟

重新把父亲干净地想了一遍

我触摸烟的手指

干净，却有一份忧伤

 

——原载《现代诗选粹》“清明节”诗歌征稿集锦（第五集）

 

母亲

 

我知道我是哭着

第一次脱离你的肉体

来到这个世界

 

我承认我是伴着

你的每一次心跳

获得了呼吸

 

我知道我是被你

敞放的那只小羊羔

学着过了河

 

我承认我是聆听

你的每一次唠叨

找到回家的路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

你悄悄随风掠过山岗

化作云久久不愿散去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

我没有哭

只有泪

 

他们

 

他们自然而然习惯山地

他们引火吻火崇火恋火归还于火

他们祭山祭祖祭天地

他们簇拥盛会展示火的性格

他们收获爱情惦记爱情

他们的石头比牛羊多

他们的牛羊比人还多

他们站着就是一座山走路有风声

他们一身松香恪守祖训

他们的男人推算十月历追赶太阳

他们的女人采撷星云挂满全身

他们以善为美宁可自刭不去做羞

他们唱着歌谣尽情地活

他们超度亡灵魂归祖地

他们的火葬滋养大山如同放牧牛羊

他们不以货币以牲口的多少衡量财富

他们珍视灵竹如同崇拜生命

他们视死如生舞动一生

他们崇虎尚黑用母语自称为诺苏

他们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彝族   

    

当所有的猎物都走进都市

 

当所有的猎物都走进都市

当所有的野味都来到餐桌

当所有的猎人都不再是猎人

于是猎狗，只好下岗回家

 

猛兽飞蹄开始入住公园

狐狸还好，没事可偷着乐

猎狗无奈，睁开眼又合上

想象着过去追踪猎物的样子

 

其实，猎狗可曾知道

人类早已另有新宠

那些宠物们

比起它，虽算不了什么动物

但可以作为富婆的玩偶

 

其实猎狗不想，还不想

背叛它古老而纯正的血统

两眼无望地就静卧在那里

 

其实猎狗奢望，还奢望

回到从前

人类用铁链拴住它的肉体

却拴不住它向往大自然的心

 

直到有一天，它突然仰头

一声咆哮后无声无嗅的死去

就留下一群似狗非狗的宠物

有的流浪街头

模仿它的嚎叫

有的讨好主人住进了主卧室

 

穿过刻满母语的广场

 

夏商的记忆

早已停留在历史的云端

 

一种叫做石头的东西

在广场中央

醒目的刻满我的母语

 

曾经一度躲躲藏藏的

彝族毕摩①经文

终于有机会

体面的走进广场

给传承者一丝慰藉

 

当一些沉睡多年的

三星堆遗址，其符号

可用我的母语来解读时

我突然对我的母语

肃然起敬

对祖先崇拜不已

 

激动之余，当我

反转眼睛看看自己

我却正在远离自己的母语

愧疚犹如一座大山

狠狠压住肉体和心灵

 

我担心，有一天

又有人心血来潮

推倒这个叫做石头的东西

重新刻上自己的名字

 

毕竟你和我

和那些远去的人

从来都仅仅只是个过客

唯有刻在基因里的记忆

还在那里

穿过广场不停的燃烧

 

注：①毕摩，彝族祭司，彝族文化传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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