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诙谐的历史传奇
——读莫言戏曲文学剧本《锦衣》
文/徐义平
二〇一二年十月十一日,莫言因其“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获得诺内尔文学奖,实现中国诺贝尔文学奖零的突破。“蛰伏”五年后,莫言以戏曲文学剧本《锦衣》、组诗《七星曜我》以及三个短篇小说(见《收获》杂志)复出,打破所谓的“诺奖魔咒”。
《锦衣》将革命党举义攻打县城与公鸡变人的鬼怪故事融合在一起,演绎一曲奇幻诙谐的历史传奇,成为亦真亦幻的警世文本。
《锦衣》中交织着两条主要的叙事线索:一条是以季星官、秦兴邦为代表的革命党举义攻打县城的宏大叙事(清朝末年,污吏横行,妖孽四起,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留日爱国青年秦兴邦和季星官乔装夫妻潜回乡里,图谋举事,路见大烟鬼宋老三沿街卖女。季星官对现实感慨不平,对宋春莲一见钟情。顷刻间,秦兴邦和季星官乔装夫妻潜回乡里之事被官府鹰犬、捕快爪牙王豹识破,秦兴邦逃走,季星官诈死潜藏。而王豹与庄雄才均垂涎宋春莲美色,数度前来纠缠,宋春莲誓死抗争,危急时刻季星官潜回家中为宋春莲疗伤,两情缱绻,终成夫妻。不料被偷听者王婆告发,庄氏父子带兵前来捉拿,正好被秦兴邦和季星官所发动的义军击败,王豹等爪牙则乘势投机反水,捉住庄氏父子);一条是以宋春莲的命运以及“公鸡变人”的志异故事为主的民间微观叙事(中间穿插顺发盐铺掌柜、季星官的寡母季王氏,媒婆王氏及其侄子王豹,还有卖官鬻爵、鱼肉乡里的高密县令庄有理和庄雄才父子的重重纠葛。王婆、王豹因图谋盐铺钱财,设计让季王氏为远在东洋留学的儿子季星官先行娶妻,致使季母让儿媳宋春莲与一只公鸡拜堂成亲)。小说围绕两条主要线索,季王氏、王婆、王豹、庄雄才等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显然,依托着民间故事养分的第二条线索被莫言赋予了更多的笔墨。从被父亲贱卖到抱着公鸡拜天地,从独守空房到与锦衣公子“两情缱绻”,宋春莲的命运不仅牵连出民间的众生相,而且展现了一种稳固僵化的宗法秩序、道德伦理、人情世态,这里有婆媳的纠葛、财产的觊觎、情感的压抑,更有官匪的沆瀣、公理的颠倒、人性的变异。
据莫言回答中国作家网采访时谈及《锦衣》
创作始末云:“《锦衣》这个文学剧本在2014年的时候写好的。”其实早在二〇〇〇年,莫言在澳大利亚演讲时曾使用过“锦衣”这个素材,缘于这是他童年记忆中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个故事。但在戏曲文学剧本中,莫言将时间定格于辛亥革命前期,地点自然是他创作中出现最多的山东高密。序幕之初的幕后合唱:“一朵芙蓉头上戴,锦衣不用剪刀裁。果然是个英雄汉,一唱千门万户开。”深入探究和处理近代中国的革命与社会问题,既生动再现近代中国社会的各种弊病,披露人性的致命缺陷,又从文化、制度、伦理甚至文明的层面,深入揭示历史、社会变革的深层次原因。戏剧里青年志士的革命大业与以鸡代婿的乡土风俗奇妙地绾接,季星官凭借一身“锦衣”出入宋青莲身边,这件“锦衣”成了他的隐身衣,也未尝不是莫言施展的“障眼法”——通过这件戏剧的“锦衣”,他自由地出入于历史与传说之间,就像剧里季星官的父亲在盐铺里挖了四通八达的地道一样,莫言也在文本里挖下条条通往传统的暗道,随时可能在一个隘口着一件古衣现身,他借此逃逸现代汉语的文体清规,让戏剧具有小说一样的包容力,甚至更完善地成为对历史的荣耀和迷魅进行想象和表达的形式。
对于莫言而言,处女作其实就是创作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话剧剧本《离婚》(《漫长的文学梦》一文中有详实的记叙)。《锦衣》是继《霸王别姬》、《我们的荆轲》之后发表的一部戏曲文学剧本,其实在他的长篇小说《檀香刑》里面就有大量的戏文,而且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密茂腔有密切关系。高密茂腔是山东地方戏曲剧种之一,源远流长,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流行于山东青岛胶州、高密、诸诚一带,是在民间小演唱“周姑子”的基础上吸收采用柳琴戏的音乐曲调和伴奏乐器而形成的。青岛解放后,“茂肘鼓”正式定名为茂腔,因其曲调质朴自然,唱腔委婉幽怨,民俗色彩独特,被誉为“胶东之花”,二〇〇六年五月二十日,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莫言用“锦衣”这个极富传统意义的民间符号和“人鸡幻化”的民间传说,为“晚清”的世态人情插上想象的翅膀,不仅唤醒了戏剧舞台上沉睡的民间,而且让生命回归大地,赋予民间以野性和真实,是一曲奇幻诙谐的历史传奇。
2017年9月16日晨草就于天际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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