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小说）

文/昌山

         【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相似，纯属巧合。】

    杜老实是一个原则性强的人，封河县教育局正考虑调他进督导室。这位只有初中水平的原教办主任，在封河县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当年实行预选考试，他带的班预选人数全县第一，要是在县城也不神奇，可他在偏僻的杜林乡，一个班预选一下子就有二十七人，几乎占当时全杜林全区的二分之一名额，杜老实不想出名都难。再说杜老实也就一初中水平，当年进杜林初中就够传奇的，要不是妻舅高调，一时无人代课，也不会有杜老实的今天，所以杜老实对妻舅可是感恩戴德，没齿难忘，每年正月初一都要登门谢恩的。妻舅后来在市教委工作，按理说调杜老实进县教育局，也就小菜一碟，可他至今也就初中毕业证，妻舅也就不好张口了。马上就要退休了，妻舅也就给县委书记这么一说，杜老实进督导室还不是一句话吗？可公示一出，反对声一片，可关键还是学历太低，没有办法。为给大家一个公正公平的理由，县局公开在所有原教办主任中评定打分，承诺总分第一名今年进教育局督导室工作，当然年龄有限制，工作时间也有限制。这么一来，符合条件的有三人，杜老实只是其中之一。有人向县委举报，说教育局用人不公平，县委开会后答复说：“各中心学校考核后再定。”

    说到考核，杜老实可就不怕了。杜林镇每年中考成绩斐然（撤区并乡后，附近四个乡合并为杜林镇，原先教办主任杜老实也就成了中心学校的校长），考核都在前三名，只要不撞高压线，今年应该稳居前列。杜老实平躺在老板椅上，左右转动着，似乎自己已经进了督导室了，脸上显得很平和，不过一丝微笑还是掩饰不住的。

    “叮铃铃”，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打断杜老实的思绪。他抓起电话，刚“喂，请问是哪位”，就听到纪检书记不满的声音：“老杜哇，怎么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了呢？有人举报你镇杜山山殴打学生致伤，可有其事呀。县委书记责令我带着联合调查组赶往你校，估计两个小时后到。你难道不知道体罚是一票否决的吗？哎，你呀，叫我怎么说好。”不等杜老实详加打听，电话就挂了线。杜老实一瞬间眼前发黑，血压明显升高，电话也从他手中掉下了。

    再怎么着急，也得先弄明情况呀，虽然杜老实嘴中骂着杜山山这只蠢猪，还是打电话让杜林初中的教导主任速让杜山山跑步来中心学校。教导主任刚说山山老师正在上课，杜老实就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火都烧到眉毛了，还上什么课哇，只怕他的饭碗都保不住了，你给我把他从课堂上拽下来，越快越好。”

    杜山山莫名其妙地被教导主任硬从课堂上拽下来，又被“押到”中心学校办公室。杜老实一见他冒头，如同黄河缺口一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就差祖宗十八代跟着挨训了。杜山山如同坠入云雾之中，一时找不到北，但他心中急的是学生，这么被教导主任押来，这么一顿臭骂都无所谓，学生还等他上课呢。好不容易等杜老实喝水之际，说：“杜校长怎么了？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如果您没有骂够，等我上完课再接着骂行不？”

    “上课？你还上什么课？我问你这头蠢猪，怎么把学生体罚致伤的？县委联合调查组马上就到了，我怕你的饭碗都保不住了。你不知道体罚是高压线吗？怎么这样发昏，你还有课上吗？啊？”

    “体罚？我体罚谁了？”杜山山再次感到莫名其妙。

    “体罚谁了？你自己应该清楚，现在就在此反省反省。我也没时间跟你罗嗦，小李，你赶紧回去，在这个蠢猪授课的班级搞个民意测验，弄清受伤学生情况，我马上就到。”

    杜林初中领导也有些莫名其妙，山山老师一向表现不错，从没有听说过他体罚过任何人呀，但领导的指示又不好不听，随即在杜山山所授三个班中展开民意测验，调查结果出乎杜老实意料，没有一个学生反映杜山山有过体罚行为。

    杜老实一下傻眼了，又让教导主任小李找三个班主任来核实情况，结果也与学生的答案相似，都称山山老师平时挺配合班级工作的，为班级管理操了不少的心，学生有什么话第一时间都与山山老师反映，比自己在学生中还有威信。

    杜老实又问及各个班近期是否有学生受伤，答案也是一致的否定。只有七零五班班主任华老师说到去年开学后有一个学生眼角长期流血水，他和山山老师还进行了多次家访，动员家长带学生上线医院查了两次，但至今没有治好。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今天是否在校？”杜老实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华老师说:“这是一名女生，名叫刘媛媛，家住偏僻的刘家花屋。眼角流血水有很长时间了，家中非常贫穷，父亲嗜赌成性，平时在校住宿，山山老师帮助不少。”

    “别说许多题外话，我问她今天是否在校？马上把她找来核实情况。”杜老实不想听华老师说杜山山的平时如何助人为乐，他只想在调查组到来之前摸清情况。

    “我马上叫媛媛过来。”

    刘媛媛是一个个子瘦瘦的女生，一头干枯的头发凌乱地堆在头顶，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当她走进来时，一屋子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坐在桌边。杜老实分明看见她的右眼角红肿着。

    “你叫刘媛媛？”

    “嗯。”媛媛怯怯地答道。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杜山山老师打的？不用怕，你如实回答我。”

    “不是的！”这次媛媛回答得很干脆，而且声音明显大了许多，“杜老师待我可好了，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我的眼睛流血水已有一年多了，因为家中穷，一开始没有钱治疗。要不是杜老师和华老师，我……”说吧，媛媛竟哭了起来。

    “真不是杜老师打的？”杜老实紧问了一句。

    “真的不是！”媛媛哽咽着说，“感谢杜老师还来不及呢，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要不是杜老师和华老师家访时狠狠说了我爸几句，他还不会带我去医院。”

    杜老实的调查到此应结束了，但他还有些不放心，他电话问纪检书记举报家长的有关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家长姓刘，好想家住杜林镇刘家老屋，随后纪检书记说他们一行马上就到。杜老实似乎松了一口气，打电话回办公室，让杜山山先回校上课，至于其他事随后再说，不过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联合调查组到校后仍在杜山山所授的三个班中进行一系列问卷调查，结果与杜老实掌握的情况基本相同，不过还多了两点，一是所有学生都说上杜老师的课是一种享受，一是在课堂上开展男女生对抗赛极大调动了大家学习的积极性。

    为了弄清刘媛媛的爸爸为何举报这样一位优秀的教师，联合检查组驱车来到偏僻的刘家老屋，虽然他们下车后得步行一华里山路，没有人抱怨一声。

    走进刘媛媛家，似乎一下子走进了贫民窟，低矮的老屋还是上个世纪的作品，光线黯淡，地面坑坑洼洼的。

刘媛媛的爸爸不在家。她的母亲，一位有些腿脚不便的中年妇女，衣衫有些褴褛，菜色的脸上带着惊愕地问找刘媛媛的父亲何事。她分明没有见过许多人一起上门，以为丈夫犯了什么错，该不会抓去坐牢吧。

    纪检书记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后，刘媛媛的母亲就大声骂起来：“这个打破脑壳的王八蛋，自己平时好吃懒做的不说，怎么还要诬赖好人唦。你们不要听他嚼舌根，伢子眼睛不好有一年多了，叫他带伢去医院看病，总说没有钱。去年腊月我怄气不过，卖了几百斤稻，本想自己带伢去医院的，可钱又让这个剁哱罗的偷去赌个精光，为此跟他打了一架，可我一个妇女，腿又不好，怎么打得撤哟。伢子的病，我也只有干着急。上回杜老师和华老师来家访，狠狠地讲了他几句，他才带着媛媛去了趟县医院，胡乱买了点消炎药。今年他就不想再把媛媛念了，还是两位老师好心安排的，钱没有付一分，还要嚼舌根，你们说可气得过哟。媛媛遇到了好心人，我也只有口头上念念。哎，像这样好心的老师天底下还有几多唦？”说着她就撩起衣襟擦眼泪……

    纪检书记怎样离开的，怕是他也不太清楚。这一行人员破例听了杜山山老师的一节课，都觉得课上得很有特色。纪检书记还用随身携带的手机抓拍了几张师生互动的照片，说回去放在网上。陪同听课的杜老实非常兴奋，似乎觉得这节课比杜山山平时的课很精彩。

    情况到此也就真相大白了。

    纪检书记才想起来，媛媛的父亲到教委告状不止一次了。第一次好像是说学校老师不要他家孩子读书，他第一感觉不实，就讲了两句，让他回去了。第二次好像说老师乱收费，他本来刚从学校调查回去，没有的事，也就没有在意。本想这次，他怎么找到了县委书记的电话号码，举报说杜山山殴打学生致伤，书记发话要他尽快成立联合调查组，尽快弄个水落石出，也就有了上面这一出。

    回局后，纪检书记就向县委书记汇报了相应情况，县委书记一个劲讲杜山山老师难得，今后的工作还得做细致一些，就像这次差一点就酿成了大错。

    是年八月底，杜林镇中心学校考核第一名，杜老实名正言顺调入县督导室。他在上任之前，亲自填写了本年度杜林中心学校上报县级优秀教师名单，第一个就是杜山山。

    据可靠人士吐露，县委书记将给杜山山颁奖，不知届时杜山山心里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