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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安馆札记》406-410则

(2015-06-09 19: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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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

钱锺书

容安馆札记

《容安馆札记》406-410则
武水陳璋校刊本《武夷新集》

四百六

 

          楊億《武夷新集》二十卷、《佚詩文》一卷,《浦城遺書》本。梁芷隣《跋》謂:“《西崑酬唱集》所載文公篇什,久已別行,不必附此”云云,然《景德傳燈錄》有文公一《序》却失收,卷七僅載《佛祖同參集序》耳。文公詩舍卷一《偶興》一首為五言古體外,餘皆律絕,敷華藻却不工麗,幸氣體尚輕婉,免於悶僿耳。《韻語楊秋》卷二載文公論義山詩云:“包蘊密緻,演繹平暢。味無窮而炙愈出,鑽彌堅而酌不竭。”可謂妙於形容而自運乏味者。懷抱不深,徒知繡縏帨耳。劉宰《漫塘文集》卷二十四《跋楊文公書李義山詩刻後》云:“文公書義山詩數十篇。蓋當時習尚如此,與坡、谷諸賢喜書杜詩不異。”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三十四《楊文公書玉溪生詩跋》、卷三十五《楊文公真筆遺教經跋》。文則筆力懈㢮,對仗庸泛,差免於五代駢體之俳,宋四六之腐,而警策皆不如也。【《湘山野錄》卷上載文公《嘲种明逸》、《喜朝京闕》等斷句,《宋詩紀事》卷六均未收。《全蜀藝文志》卷三十八中《金繩院記》、《類說》卷二十二《東齋記事》楊文公《招石中立》絕句:“好把長鞭便一揮”、《五燈會元》卷十二載文公《與李翰林書》、元覺《永嘉集》卷八文公作《無相大師行狀》亦漏却。】【《佚詩文》中,凡《皇朝文鑑》等書所載文公詩文已輯入,而誤輯《瀛奎律髓》中朱元憲詩(見第五百八十五則)。又《宋詩紀事補遺》卷三自《會稽掇英集》及《天台集》輯得三詩,《集》中亦無。《後村千家詩》卷十一有楊文公《柳噪竹》[1]、《竹答柳》五律各一首,《集》中無,《佚詩文》亦漏收。】【《皇朝類苑》卷四十三“日本僧”條引文公《談苑》載“身隨客槎遠,心學海鷗親”一聯,卷四十四“禮法師”條引文公《啓》二篇。《古今事文類聚別集》卷四載文公《錄蠹書魚辭》(誤,此見《石徂徠集》,《黃氏日鈔》卷 45 云:“愚意當亦為楊億發”),《前集》卷二十九載文公《禁直》七古,卷四十二《棊》載七律、七絕各一首。】【補四百六則[楊億《武夷新集》[2]《古今事文類聚別集》卷四載楊文公《錄蠹書魚辭》[3]。按誤主名,此乃石守道作,見《徂徠文集》卷七。《黃氏日鈔》卷四十五云:“愚意當為楊億發”,是也,與《徂徠集》卷五《怪說下》、卷十二《上趙先生書》、卷十三《上蔡副樞書》、卷十五《與君眖學士書》、《與裴員外書》等力非組偶之文相映發。然楊文公好言禪學,而守道隻字未及。《怪說下》自云:“上篇言佛老,下篇言楊億”;卷十五《答歐陽永叔書》云:“凡世之佛老,楊億云者,僕不惟不為,且力擯斥之。”以駢文與佛老之教等視,已甚不倫,且擯斥楊氏文,而不以佞佛增其罪狀,亦更徵寡聞陋見矣。】【《海錄碎事》卷十四:“‘博齒’,楊文公詩以對‘舞腰’。”】【《永樂大典》卷一萬一千三百六十八“簡”字引《楊文公集‧上二相手簡》。】【《緯略》稱其《龍泉金沙塔院記》。】【《羅湖野錄》卷三《汝陽禪會集序》。】【《漁隱叢話前集》22:“《蔡寬夫詩話》:‘文公酷嗜唐彥謙,親書以自隨。’”】【《五燈會元》卷二楊億章次載《書》一首(《與李翰林》)、偈二。】【《劉後村詩話前集》卷二(《大全集》卷一百十四)云:“蔡君謨以詩寄歐公,公答云:‘先朝楊、劉,風采聳動天下,至今使人傾想。’世謂公尤惡楊、劉之作,而其言如此,豈公特惡其碑板奏疏磔裂古文為偶儷者,而其詩之精工律切者,自不可廢歟?”(按《歸田錄》卷上數稱楊文公,至有“一世文豪”之語,亦不盡抹摋其詩。《渭南文集》卷二十六《跋西崑酬唱集》云:“夜讀此集,燈架忽仆,壞書。豈歐、尹諸人亦有靈耶?”雖戲語,亦未得其真也。《復堂日記》卷一謂歐公集中西崑體亦不少。)《蘇魏公集》卷十一《讀楊文公集》有“平生奏御三千牘,不朽文章二百篇。”子容為歐公所得士,與劉原父、曾子固、東坡、山谷唱和者,其言如此。】【《後山詩話》云:“楊文公刀筆豪贍,體亦多變,而不脫唐末與五代之氣。又喜用古語,以切對為工,乃進士賦體爾。歐陽少師始以文體為對屬,又善敘事,不用故事陳言。”】【范鎮《東齋紀事》卷三云:“夏英公言:‘楊文公如錦繡屏風,但無骨耳。’議者謂英公文譬諸泉水,迅急湍悍,至於汪洋,不如文公也。”】【《邵氏見聞錄》卷十七以楊文公不知比紅兒事為異,竊謂西崑諸公好用事而不博聞。《溫公續詩話》記劉子儀稱《初學記》云:“何止初學,可為終身記”,可以概矣。】【朱子稱楊文公詩,世尟知者,《語類》卷一百四十云:“本朝楊大年雖巧,然巧之中猶有混成底意思,便巧得來不覺。及至歐公,早漸漸要說出來,然歐公詩自好。”】【《山谷外集補》卷一《思賢‧并序》云:“思賢,感楊文公遺事也。公事章聖,以直筆不得久居中。詔欲命公作某氏冊文,公不聽,卒以命陳公彭年。命下之日,全家逃歸陽翟”云云,詩云:“勁氣坐中掩虎口,忠言天上嬰龍鱗。”】【《寓簡》卷五:“楊文公危言直道,獨立一世,嫉惡如仇讎。在翰苑日,有新幸近臣以邪說進者,意欲扳公入其黨中,因間語公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公正色疾聲答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幸臣大沮,心切銜之,以事中公逐之。”】【《夢溪筆談》卷一:“楊大年久為學士,家貧,請外,《表》辭千餘言,其間兩聯曰:‘虛忝甘泉之從臣,終作莫敖之餒鬼’,‘從者之病莫興,方朔之饑欲死。’”】【《鮚埼亭集》卷二十九《楊文公論》稱其“勁節鮮倫”。】【《古今事文類聚別集》卷四楊大年《錄蠹書魚辭》斥佛、老為“道蠹”,聲律、對偶為“文蠹”,一反平時言行,甚奇,無人道及。按《類聚》誤以石介作屬楊,《黃氏日鈔》卷四十五云:“愚意亦為楊億發。”】

          卷五《書懷寄劉五》:“風波名路壮心殘,三逕荒凉未得還。病起東陽衣帶緩,愁多騎省髩毛斑。五年書命塵西閣,千古移文愧北山。獨憶瓊枝苦霜霰,清樽歲晏强酡顔。”

          《漢武》學義山《茂陵》也。

          《休沐述懷寄秘閣錢少卿》:“風號電笑雨平階,紈素微涼暗入懷。晝枕乍成園吏夢,晨蔬聊學太常齋。名慙引籍通丹地,心愧移文刻翠崖。大隱金門猶自適,日親方朔聽詼諧。”

          《金馬》:“茂異紛綸集漢庭,求賢詔在竹書青。共趨金馬門前路,誰識東方是歲星。(鄭方坤《全閩詩話》卷二輯古來論文公詩語頗詳。)

          卷十八《答史館查正言書》:“前塵外境,如棼絲亂繩;本覺妙心,殆秋毫野馬。舉為牽制,動即淪胥。以初殖之德芽,淪無邉之愛網。”按張安道《樂全先生集》卷二《題楊大年集》云:“寂忍修禪智”,此類文字是也。

 

四百七

 

          楊億編《西崑酬唱集》二卷。文公此《集》中篇什,較《武夷新集》愈加壅雜組繪,所謂撏撦者是。梁章鉅《浦城詩話》:“崑體特文公之一格,《武夷新集》具在,未盡入西崑”云云,頗為得間之論。文公而外,唯李昌武詩有清音,劉子儀亦差免笨伯,吾家思公便非作手,丁晉公輩更不足道。卷下有晁文元《屬疾》五言八韻、《清風》五言十韻二首。觀《法藏碎金錄》,文元最愛香山詩(卷一:“予嘗愛白樂天詞旨曠達,沃人胸中”云云,卷五:“予觀白氏詩,凡有惬心之理者,每好依據而沿革之”云云,其他引白詩處不勝枚舉),則二首衹是逢場作戲,正如卷上張忠定《館中新蟬》、《鶴》二首亦為《乖崖集》中變體,未可據此遽攀為楊、劉同調也。崑體較之五季陋體,自為典重,然機悶脈滯,索然無言外韻。以此學義山,義山豈受之乎?賀黃公《載酒園詩話》卷五論楊、劉語太恕矣。【晏殊、宋郊、宋祁、夏竦、文彥博、王珪、胡宿、穆修詩皆濡染崑體。】

          楊億《自序》:“錢君希聖、劉君子儀,,雕章麗句,膾炙人口。予得以游其牆籓而咨其模楷。二君成人之美,不我遐棄,博約誘掖,置之同聲。因以歷覽遺編,研味前作,挹其芳潤,發於希慕,更迭唱和,互相切劘。而餘以固陋之姿,參詶繼之末,入蘭游霧,雖榮於託驥,亦媿乎續貂。”

          馮武《序》荒唐悠謬,有謂:“唐以詩取士,士以詩爲業。宋試士易制,詩各一塗,有江西、四靈等體。西崑體出,悉反江西之舊”云云,蓋沿其二父評點《才調集》、《瀛奎律髓》之說,而并不知楊、劉在黃、陳之前也。《楊升庵外集》卷七十一云:“胡唐子厚與余論詩曰:‘人有恒言:唐以詩取士,故詩盛;今代以經義選舉,故詩衰。此論非也,詩之盛衰,係於人之才與學,不因上之所取也。漢以射策取士,而蘇、李之詩,班、馬之賦出焉,此豈係於上乎?况唐人所取五言八韻之律,今所傳省題詩多不工,今傳世者,非省題詩也。’”【《韻語陽秋》卷三謂:“省題詩自成一家,王昌齡、錢起、孟浩然、李商隱作省題詩則疎,與兒童無異。”紀文達《唐人試律說》謂:“摩詰、文昌、昌黎、柳州試律疵累橫生,是皆百里不治,不害為龐士元者,皆可為升庵語佐證。”】明通之論,簡緣竟茫然未聞,豈過信乃叔詆楊升庵著書一字不可信(《鈍吟雜錄》卷四),於《丹鉛》諸錄未嘗問津耶?且唐人試律風格劃一,而詩體各異。昌黎作詩排奡,而試律則無殊沈、宋,豈得謂宋人詩各一體,由於試士易制乎哉?

          卷上楊億《代意》:“短夢殘妝慘別魂,白頭詞苦怨文園。誰容五馬傳心曲,衹許雙鸞見淚痕。易變肯隨南地橘,忘憂虛對北堂萱。回文信斷衣香歇,猶憶章台走畫轅。”

          李宗諤《代意》:“霧鸞曉影忽參差,雲雨陽臺役夢思。自是膠絃無續日,不同珪月有圓時。洞房斗帳承新愛,河漢星橋隔後期。綺榭凝塵斷消息,抒情空擬四愁詩。”

          楊億《無題》:“曲池波暖蕙風輕,頭白鴛鴦占綠萍。纔斷歌雲成夢雨,斗迴笑電作嗔霆。湘蘭自古傳幽怨,秦鳳何年入杳冥。不待萱蘇蠲薄怒,閒階鬥雀有遺翎。”“只待傾城終未笑,不曾亡國自無言。”王逢原《廣陵集》卷五《小雨》:“雷嗔電笑竟何為,幽人空廢南軒臥。”

          卷下楊億《劉校理屬疾》:“多才最許飄飄氣,少別還銷黯黯魂。”

          楊億《即目》:“急雨度前軒,池荷相對翻。峯奇雲待族,蹊闇李無言。掩鼻生愁詠,披襟爽醉魂。一廛今已廢,猶戀漢庭恩。”

          劉筠《無題》:“曾許千金答浣紗,越溪浪淺不通槎。曉樓簾卷還凝霧,外院牆低却映花。滿目離愁頻駐馬,一春幽夢衹驚鴉。柔桑蔽日南城路,懊惱羅敷自有家。”“南園蝴蝶飛無限,一一雌隨一一雄。”

 

四百八

 

          仇兆鰲選林雲銘著《挹奎樓選稿》十二卷。西仲以《古文析義》一書為村塾詩所尊舉,幾如匡超人之為“先儒匡子”,余童時尚及見其盛。所作意陳調俗,帖括批尾之詞氣闌出其間,亦未能擺脫明季小品拈弄之習,固宜不與於作者之列也。惟尺牘差有致。憶《寫心集》中所選西仲尺牘有溢出此《稿》者,待取勘之。

          卷二《古文析義序》:“陶靖節讀書不求甚解,所謂‘甚’者,以穿鑿附會失其本旨耳。南村詩云:‘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若不求解,則疑義之析也,何為乎?”【杜甫《漫成》:“讀書難字過”,《春日憶李白》:“重與細論文”。】

          卷三《損齋焚餘自序》:“萬山中九稔吏債,終日憂來叩門。賣菜傭憨女,為巨門主家婦,蠶也、織也、虀也、漿也,姑嫜齗齗詬責,惟一人是問,力不克堪。則口喃喃然踞竈觚而不能禁,然亦正其拙也。吏之有文也,何以異是?”

          《吳山鷇音自序》:“值閩變坐繫。乙卯二月,余夢余頭自落几上,已而飛去。至丙辰八月晦夜,夢頭復歸。次月王師至,得釋。”

          卷六《林四娘記》,即《聊齋》、《紅樓夢》所本,為陳綠崖鬼妾,親狎備至,而不及亂。自言:“莆田人,明崇禎時父為江寧府庫官,逋帑下獄,與表兄悉力營救,同臥起半載,實無私情。父出獄而疑不釋,因投繯以明無他。”助陳決獄衡文,初無“姽嫿將軍”一段情節。

          卷七《復虞南泠》:“苦有可愬,猶未苦也。彼獄中死囚、市上乞子,至無聊賴也。自趣其死者,歲無一□,乃朝綰綬而暮投繯,反不能與死囚乞子緩待須臾之命,誠可痛也。”

          卷八《答應品寅》:“昨承面教,極詆李卓吾學術之偏。兹又諭以拙選古文編內,不應登卓吾《雜說》一首,恐學者因此求讀艷曲。知足下為世教慮,至深且遠也。僕謂卓吾平日所羨服者,莫如姚江、龍谿、近溪諸公,初非與吾道相背馳者。因落髮後拏定別行一路話柄,遂以訶佛罵祖伎倆,放胆翻駁古人,恥落他人牙後。此乃禪和子機鋒棒喝習氣,雖有失當,不足深罪也。至於《雜說》一首,全在文章上立論,以文之至者有通禪理,甚得做文三昧。其所舉《西廂》、《拜月》、《琵琶》三曲比斷,亦不過借題發言耳。若真能文之人讀此,必不向艷曲上著眼,即著眼亦不至作艷曲想。古德有偈云:‘彩雲堆裏仙人見,手把紅羅扇遮面。急須著眼看仙人,莫認仙人手中扇。’可為讀書者法。”按《雜說》見《李氏焚書》卷三,金聖嘆批《水滸》、《西廂》法門,實開於此,而筆舌則後來居上。其中論《琵琶》乃“畫工”、《拜月》、《西廂》乃“化工”有云:“小中見大,大中見小。舉一毛端,建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即林氏“借題”之意也,同卷有《童心說》可參觀。西仲舉偈即《楞嚴》卷二所謂“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當應看月。若復觀指,以為月體,此人豈惟亡失月輪,亦亡其指。”《王龍溪全集》卷十一《答王敬所》:“亦曾記古德有偈云云,且道與艷詞是同是別?請細參之。”【沈際飛選本《玉茗堂詩集》卷十三《讀錦帆集懷卓老》(“世事玲瓏說不周,慧心人遠碧湘流。都將舌上青蓮子,摘與公安袁六休”);《湧幢小品》卷十六(“沒主意人讀李氏書,必流於小人無忌憚”云云);《弇州山人續稿》卷二百一《與管僉憲》(“李卓吾却自有一段灑脫處,第恐蘇長公所謂‘談龍肉未曾噉過’耳”);《孫月峯先生全集》卷九《與徐君房論文書‧之十二》、《與呂美箭論詩文書之十二》;《梅花草堂集》卷十四《與王孺和書》(“《藏書》頃始得之,懸諸日月不刊之作”);《擬山園初集》五律卷七《李卓吾墓》;《拜鵑堂詩集》卷三《謁李卓吾先生墓》(“慨自獲麟還,聖矣久不作。區區襲陳言,徒為俗儒託。何如嵇阮徒,白眼視寥廓。此意溫陵見獨真,語言文字皆刊落。我問先生何事足千秋?大抵濂洛關閩供戲劇”);汪燊刊本《變雅堂詩集》卷九《醉中口號》(“最愛清真李卓吾,從他獃子罵狂夫”);《古夫于亭雜錄》卷六;《柳亭詩話》卷九;《人天樂》第十五齣;《無夢園初集‧馬集》卷四《藏書序》(“此兩者皆遙聞聲而相思,未見形而吠影。先生髙邁肅潔,聽其言冷然塵土俱盡,而實本人情,切物理”);《續藏書序》(“余莊閱國史天下郡邑志,小有論著,以附李氏藏書之後”)。】

          《與丁勗菴》:“昨承面教云:‘神仙離不得勢利二字’,未經人道。僕以爲今世學仙佛者,無非欲得其神通,受人供養,使勢成於我,利歸於我;雖學仙佛,却是學勢利也。”袁中郎《破研齋集》卷四十九《墨畦》(一名《雜說》)云:“官慕神仙,神仙亦慕官;小修曰:‘分之則山人,合之則仙也’。”

 

四百九

 

          廖行之《省齋集》十卷。天民詩、文皆粗直,惟卷一有詩題云:《夜夢得一句云老樹拜風牕影亂因伸其語為一絕》,七字尚不惡,而詩中改作“風拜月牕春樹老”,則不通矣。

 

四百十

 

          張侃《張氏拙軒集》六卷。直夫嘗題趙紫芝詩卷、周晉仙詩卷五律各一首(卷三),而集中最稱說東坡,數和其韻,館臣遂誤收斜川之作(《先公守汝陰嘗以詩送都曹路君挂冠東歸追和》,參觀勞格《讀書雜識》卷十二)。頗出鋒穎,發議論,非四靈謹飭穩潤之體,惜邊幅仍狹,詞意甚率,不耐吟諷耳。

          卷一《歸來》:“小圃近吾廬,呼奴掃堦曲。梅株晚放花,谿水新圍玉。聲名不厭低,出處今已熟。倚杖看城山,飛來兩鴝鵒。”

         《秋日閒居》:“暑氣礙秋容,似覺眼界窄。”

         卷五《跋陳后山再任校官謝啟》:“陳無己任徐州校官日,出境送東坡知杭州詩云:‘一代不數人,百年能幾見。’至其再任,又曰:‘昨緣知舊,出守東南。念一代之數人,而百年之幾見。’又曰:‘使一有於先顛,為兩塗之後悔。’此尤見無己之終不渝其守也。《集》云‘代人作’,豈知無己者耶?”按天社注已言此,出無“代人”之說。

          《跋揀詞》:“余監金臺之次年,榷酒之暇,取向所錄前人詞別寫一通,及數年來議論之涉於詞者附焉(共二十則)。”又云:“紹聖四年五月”云云,“紹聖”必“紹熙”之誤,見周泳先《唐宋金元詞鈎沉》上冊第二十四頁。

          “前輩論王羲之作《脩禊敘》,不合用‘絲竹管絃’。黃太史謂秦少游《踏莎行》末句‘杜鵑聲裏斜陽暮’,不合用‘斜陽’,又用‘暮’。此固點檢曲盡。孟氏亦有‘鷄豚狗彘’之語,既云‘豚’,又云‘彘’,未免一物兩用。

          “辛待制《霜天曉角》詞云:‘吳頭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說舊愁新恨,長亭樹,今如此!宦游吾老矣,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為佳耳。’用顏魯公《寒食帖》。十一”按王質《雪山集》卷十六《眼兒媚》曰:“雨潤梨花雪未乾,猶自有春寒。不如且住,清明寒食,數日之間。想君行盡嘉陵水,我已下江南。相看萬里,時須片紙,各報平安。”亦用此《帖》,而風致不如。又按稼軒《玉蝴蝶‧追別杜叔高》亦云:“試聽呵,寒食近也,且住爲佳。”【《全宋詞》一六五】王漁洋《卜算子》云:“天氣近清明,汝定成行否?”《范德機詩集》卷五《留諸生》:“我於卿門誼不薄,況此阻狹泥中路。元宵只在數日間,天氣未佳須少住。”《後村大全集》32《送鄭甥主龍溪學》:“春光已過三分二,寒食都無數日間。天氣未佳宜且住,老來不喜聽陽關。”自注:“顔魯公《帖》”云云。《揮麈後錄》卷八載:“朱新仲代王彥昭《春日留客致語》云:‘寒食止數日間,才晴又雨;牡丹蓋十數種,欲拆又芳。’皆魯公《帖》與《牡丹譜》中全語。”晁具茨早檃括此《帖》為七絕,見第百五十三則。

          “范元卿《杜詩說》載《上韋左丞》一詩,假如大宅第,自廳而堂,自堂而房,悉依次序,便不成文章。韓子蒼《茶筅子》絕句:‘籊籊干霄百尺高,晚年何事困鉛刀。看君眉宇真龍種,猶解橫身戰雪濤。’此從竹之初生,及作筅子,以至點瀹,四句中包括得盡,此其所以高妙。十八”按此詩見《陵陽集》卷三。

 



[1]“柳噪竹”原作“松噪柳”。

[2] 見《手稿集》2568 頁眉、夾縫。

[3]“別集”原作“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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