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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记[常鑫]

(2025-05-14 18:51:48)
分类: 报刊文摘(转)

  晨光初透时,村口老槐树上栖着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它们不是被脚步声惊动,而是被一缕斜斜的青烟撩拨了翅膀。在江淮官话里,“做饭”叫“烧锅”,袅袅炊烟便成了锅腔烟。这两个字从农妇的唇齿间吐出,带着柴火气与草木香,恍若看见灶膛里跃动的火苗,听见铁锅与锅铲的私语。


  炊烟是乡村的胎记。春耕时节,炊烟总比鸡鸣更早醒来。天还墨色未褪,村东头王二娘的灶膛已燃起头把火,麦秸在灶膛里噼啪作响,腾起的烟柱笔直如尺,穿过结着薄霜的楝树枝桠,在青灰天幕上画出第一道墨痕。待到日头爬过东岭,各家炊烟次第升起,或浓或淡的青纱在村子上空交织,恍如神女浣纱时不小心遗落的轻绡。


  正午的炊烟最是慵懒。老榆树荫里,蝉鸣与炊烟一同蒸腾。此时认认真真烧锅的多是半大孩子,他们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脸上投下跳动的橘影。柴火是前日从田埂捡来的枯枝,带着太阳晒透的暖香。炊烟从烟囱口逸出时总拖着长长的尾,像极了祖母纳鞋底时抽出的棉线,悠悠荡荡飘过晒得发烫的瓦檐,最终消散在滚烫的风里。


  最动人是秋暮的炊烟。稻谷归仓后,农人总爱用新收的稻糠引火。细碎的糠壳在灶膛里燃成金红的星子,腾起的烟里裹着阳光烘烤过的芬芳。这时站在村口望,但见炊烟或浓或淡,或直或曲,如同谁家顽童打翻了墨砚,在杏黄的天幕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墨。有风掠过时,烟痕便被揉碎成絮状的云,与归巢的鸟群纠缠着,渐渐没入暮色深处。


  炊烟曾是乡间最精准的时辰钟。


  老辈人说:“锅腔烟起三遍,日头偏西一竿。”这话在霜降后格外灵验。当炊烟第三次爬上村口的老槐树梢,放牛娃便自觉地牵着水牛往回走了。牛蹄踩碎满地银杏叶,惊起几片偷食的麻雀,它们扑棱扑棱地飞向正在生火做饭的人家——那里有散落的谷粒,更有灶膛里温暖的召唤。


  皖南民居讲究“炊烟引路”,屋舍布局总要顺着烟道走向。徽州人建房,必在正厅留出“烟道窗”,说是要让炊烟认得回家的路。这说法虽带三分痴意,却藏着先民的智慧:烟道笔直,火才旺;火旺,炊烟才得升腾。就像人生在世,总要心气通透,方能活得敞亮。


  古人早将炊烟写入诗行。陶渊明“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是淡墨写意;陆游的“林雀无声溪彴断,炊烟不动竹篱斜”乃工笔细描;最妙是范成大“烟火村声远,林菁野气香”,十字道尽冬日村居的静谧。这些诗句穿越千年,至今仍在某处炊烟里沉浮,如同被风干的桂花,遇水即活。


  今人写炊烟,总爱缀以“乡愁”二字。可真正的炊烟从不是愁绪的载体,它是生命的呼吸。你看那灶膛里的火,烧的是枯枝败叶,吐出的却是滋养生命的暖;你看那烟囱中的烟,消散于天际,却将草木的魂灵送还云朵。就像村东头的周阿婆,八十高龄仍要每日生火,她说:“灶膛不灭,家就还在。”


  一次回乡,见村口立起“天然气入户工程”的牌子。夜里忽闻雨声淅沥,起身推窗,却见远处镇上灯火通明,哪还有半缕炊烟的影子?倒是窗台上,不知谁家飘来的桂花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恍惚间竟嗅出儿时灶膛里的气息。


  炊烟终将成为历史的注脚,但每当暮色四合,我总会在城市的天际线里寻找,寻找那份能让时光慢下来的暖意。或许真正的永恒,不在于烟柱是否升腾,而在于记忆里不灭的一幕:炊烟起处,即是人间。



------2025年05月14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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