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檐下四季[东篱]
(2025-04-09 21:15:10)| 分类： 报刊文摘(转) |
鲜红镂空的门笺在东风中飘舞，过年的春条依然锃亮，淅沥春雨中，一院的红光与喜气尚未褪色，屋檐下晾着的咸鱼干也还在，被剖后又撑开的鱼腹似顽皮孩子敞着的大棉袄，在雨丝风片中招摇。与咸鱼干日久作伴的几穗金色稻种，还有装了南瓜子冬瓜子丝瓜子苦瓜子葫芦子以及扁豆、豇豆、刀豆、向日葵种子的几只布口袋已然不见，被勤快的庄稼人取下，下地育苗去了。
春雨贵如油，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年之计在于春啊，春天来了，该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春天里播下希望的种子，秋来就是饱满的收获啊。
不管是青砖黛瓦还是竹篱茅屋，百姓人家的屋檐下常会悬下一只铁钩，钩上挂一只竹篮，篮内不是茄子辣椒芹菜萝卜就是嫩藕毛豆香葱蘑菇之类的新鲜蔬菜，篮边挂有两条鲫鱼，蹦跳一下，竹篮便晃悠一下。檐下的窗台上有盆花，月季、香雪兰之类。阳光照过来，满院子亮亮堂堂，便有胆大的麻雀飞过来，歇在花盆上，到墙边草垛上啄些草籽秕谷，或与院里的三五只小鸡争食主人撒落的食物，人一靠近，狗一轻吠，便呼地飞开，漾起叽叽喳喳的一院生机。
绿夏一到，孩子种下的一棵癞葡萄（苦瓜的一种）就爬到了窗前，檐下的蜀葵站直了身子，开满姹紫嫣红的花朵。青蛇似的南瓜藤也从屋顶漫游过来，吹起金灿灿的喇叭花凑热闹。老祖母坐在檐下洁白喷香的栀子花旁，洗衣，择菜，就着一桶碧莹莹的芦叶，三勺糯米两只枣，气定神闲地在那里包粽子，可爱的小孙女也乐呵呵地跟着学，包一只枕头粽又包一只斧头粽，院里洋溢着煮粽子的诱人清香。端午节一到，檐下与窗棂就插上了苍翠的艾旗与蒲剑，彰显着千年古节的仪式之美。檐下八寸滴水处，自会有水红、雪白或绛紫的凤仙花喜眉笑眼地开出来，那是爱美的姑娘种来染指甲的，染得蔻丹一般浓艳。哪怕没人理会，它们也自成风景。如今的乡间小院，砖缝里生了野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也是常事，主人外出务工长期未归，免不了的。只留下那些花与草，于月光如水、萤火漫舞的夜晚，在梦里轻唤主人早日归来。
黄叶飘零时节，檐下窗台上会摆出金红的老南瓜。再显摆似的排出一队队磨盘柿、大方柿、牛心柿，或者干脆悬在屋檐下接受秋阳的暴晒。又有一串串红辣椒、黄玉米累累地挂在檐下，挂不下了，干脆晾在树杈上房顶上，昭示着日子的殷实与丰收的喜悦。又穿了几串蒜辫子白白地晒出来正好点缀。之后，收了萝卜，收了红薯，便会有萝卜干、红薯片一串串地晒出来。但凡地里的出产，能晾的都率先晾到了檐下，黄豆、绿豆、小红豆连同黑芝麻白芝麻的秸秆都在檐下的砖地上惬意地晒太阳，晒得高兴了，“扑哧”一声咧嘴笑出来，开开心心地从荚中蹦跳出来，只听得“窸窸窣窣”一阵阵喧响，一声声炸裂，那是世间最繁密最安全最快乐的爆炸了。
天气再凉些，北雁南飞，又下了霜，檐下窗台上的菊花都开了，“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便有人家晒出腌好的雪里蕻或者高梗白咸菜——人从门前过，目光一瞄，便看到家家檐下都是五彩的丰收画卷，直让人感到日子的欢实与生活的红火。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屋檐下长出了晶莹剔透的冰溜子。雪一停，阳光升上来，衣着臃肿的孩子们聚在檐下土墙边挤暖和，你挤我我挤你，挤得鼻尖上直冒汗，暖和便如清香的牙膏一般，被热热闹闹地挤出来了。腊月里，檐下的阳光好像硕大的金色花朵，会更加迷人。一串串香肠、腊肉、咸鱼和酱鸭，适时地晾晒出来，挂满了庄稼人沉甸甸的喜悦。晾着晒着，风刀霜剑与冷雪寒冰之中，就酿出了诱人的腊香，晾出了馋人的年味儿。聚在檐下摆龙门阵的老人抽抽鼻子嗅一嗅，又抬眼往村前眺望，心里明白在外一年的游子该回家了。便是墙角那株素心蜡梅也迎着风雪，绽开了蜜色花朵。当梅枝上挂了红灯笼，门楣上贴了大红春联与福字，震耳又喜庆的爆竹一响，又是一个红红火火的中国年啊。
如今老家的院落还在，屋檐也在，甚至燕子窝都在，只是没有燕子飞来了，檐下的铁钩上也空荡荡。乡亲们大多出门在外，村里大抵如此。只是，在那些乡愁似酒的夜晚，或某个特别的日子里，漂泊在外的游子还会止不住透过陌生人家的窗户，遥想自家的屋檐与门窗，那四季的活色生香与居家气息——多让人怅惘、回味和眷恋。
------2025年04月09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https://xafbapp.xiancn.com/newxawb/pc/html/202504/09/content_263250.html
喜欢
0
赠金笔
后一篇：春水紫阳[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