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尝春[刘琪瑞]
(2025-02-13 19:12:34)| 分类： 报刊文摘(转) |
浩荡的东风在湖面上打几个旋儿，湖水就绿了，它轻拂万千软软的柳枝，柳树就爆出了簇簇绿芽；它吹过湿润的田野山坡，泥土里滋儿滋儿冒出了那么多绿眼睛……春天来了，春天是鲜鲜的、嫩嫩的、亮亮的，可品可尝，庄户人家开始吃春了。
最早感知春天的，应该是野地里那些野菜，它们像春天的孩子，怯生生地推开门儿，探头探脑，在还没有完全解冻、映着皑皑雪光的泥地上撒欢儿。荠菜是野菜中的佼佼者，长有白生生的根、绿莹莹的叶，散发出特有的清香之气。《诗经·谷风》里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以类比手法，说明荠菜之味甘美如春。古人对荠菜之美大加赞赏，苏轼用荠菜等蔬菜做成东坡羹“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陆游赞它“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荠糁芳甘妙绝伦，啜来恍若在峨岷”，南宋诗人洪咨夔《荠馄饨》一诗开篇就是：“嫩斸苔边绿，甘包雪裹春。”
饺子在宋代被称为馄饨。荠菜洗净剁碎，与豆腐、粉条、木耳等拌馅包成水饺，那味儿想想都美，真的是把鲜灵灵的春天包进去了。
早春萌发的野菜，还有婆婆蒿、豆瓣菜等，散发着鲜灵之气。老家的乡亲尝春尝得早，有正月初七吃“鬼脑儿”的习俗，就是将泡胀的黄豆添水，用一盘青石小磨吱扭扭磨出来，直接入锅煮透，再撒入荠菜、婆婆蒿等野菜，白亮亮的豆花包裹绿油油的野菜，这就是所谓的“鬼脑儿”。记得小时候，母亲常说：“吃了‘鬼脑儿’，就把陈年里的腌事、烦心事，都吃进肚消化掉，轻轻松松迎春、奔前景！”
还有一种春天的野菜，俗名小野蒜，刚打春就从田埂、沟渠、崖畔冒了出来。它长有白生生、圆溜溜的小蒜头，青绿绿、细长长的茎叶，清清白白，煞是喜人。小野蒜古称“薤”，为五辛之一，是很早的调味品，又名小根蒜、小蒜、山蒜、野葱。中医称“薤白”。作为野菜，它爽口馨香，没有大蒜、大葱那种辛辣和刺激，加盐腌制后脆生生、香甜甜，佐酒下饭健脾开胃，满口生津。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柳树发芽早，初春乍暖还寒之时，柳树即开始萌芽。柳芽儿小巧、清秀，一簇簇爆满枝头，像一朵朵淡黄浅绿的小花儿。不仅模样好看，还可采撷做小吃品食。小时候，每到柳芽初萌，母亲常带着我们到西河底柳林里，挦上半篮子黄绿色的柳芽回来，洗净焯水后，一根根碧绿碧绿，加上麻油、食盐、葱蒜、香醋拌匀当小菜吃，满口清香，有点微苦，别有风味。母亲说，小孩子容易春燥上火，吃点儿柳芽菜可败火祛燥、明目清心，不过也不能多吃。母亲还炒制柳芽茶，也不炒太多，两三土罐而已，留待夏收时节解暑，喝起来有股浓郁的苦香味儿，回味甘甜绵软。
“正月葱，二月韭”。早春自然生长的韭芽是乡间的鲜物，当然也是稀罕物。古人很早即对春韭着迷，称“早韭晚菘”为世间最美之物。《礼记》上说：“庶人春荐韭……韭以卵”，是说春韭与鸡蛋是绝配，不仅是祭祀先人的最佳祭品，也是人们最贪恋的美食。杜甫就以雨后新剪的春韭招待友人：“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陆游更是形象地赞道：“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而我最喜母亲用红根春韭烙制的韭菜盒子，刚出锅的韭菜盒子热腾腾的，暖手也暖心，唏唏嘘嘘吃起来，酥软、鲜香、热切，那是春天的味儿。
一湾春水暖不暖、甜不甜，不光是“鸭先知”，一只只早早爬出来的小米蛤更是先知先觉。它们在温润的浅水滩懒洋洋地晒太阳，露出一个个小耳朵似的洞洞，用小铲子一挖一个准儿。花青色或黄绿色的米蛤采挖回来，放在清水里吐上一两天泥沙才可食用。米蛤肉不仅清甜鲜美，营养价值高，还具有滋阴平肝、明目防眼疾等保健功效。可爆炒，加了葱姜花椒翻炒，用老陈醋煎之，再用干红辣椒略炝，最后撒上蒜苗段，香辣鲜美，极易下饭。米蛤汤是家乡最常做的一道家常菜，将吐尽泥沙污垢的米蛤连壳儿一道，急火烧炒，加热水细熬慢煮，待汤汁乳白，撒入那红根绿芽的嫩韭，但见琥珀色晶莹的白汤，鲜亮翠绿的春韭，美艳诱人，入口鲜美得令人啧啧咂舌，更能品足家乡的春滋味。
乡人尝春品春，还蕴含着对生活的殷殷期许。园子里几棵香椿树冒出了簇簇紫红的芽儿，芽苞肥厚鲜香，掐了一把两把回来，拌豆腐、煎鸡蛋、做春卷，那味儿甭提多美了。乡人吃香椿，会说：“香椿香了春，香了红火火的日子，耐咀嚼耐品味，春天里有奔头……”再到春深时，房前院后的老榆树绽发出一串串圆亮的榆钱儿，采一篮回来，做成榆钱粥、榆钱窝头品食，滑溜溜、筋道道的，香甜可口。榆钱谐音“余钱”，正所谓:“榆钱榆钱，吃了榆钱儿，家家都有余钱！”祈盼新年景五谷丰登、富贵有余……
------2025年02月12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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