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清香

曹  矞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地教了30多年书。不知怎的，高中时代的学习生活还时常闪现在我的眼前……

最使人难忘的，是石老师耐心开导教育我的一件事。那已是30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是一个农村里普普通通的中学生，正读高二，家境贫寒，学习基础薄弱。于是，就产生了不想再继续上学的念头，和同村里的几个伙伴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阵子，约定一起到城里“闯荡江湖”。

打算辍学离校前，我想到班主任石老师平时对我许多的“好”，毅然决定去向他辞别。否则，就感觉对老师很不礼貌，辜负了他对我的教育。

那天，夜幕降临，熟悉的校园燃起了明亮的灯光。同学们都早已进教室开始上晚自习，我却来到石老师办公室窗前。望着他窗前透射出来的缕缕灯光，犹犹豫豫了好一阵子，我才鼓起勇气喊一声“报告”。随即听到“请进”二字，就推门进去。

石老师正在办公桌前灯下坐着备课，他抬头见是我，就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来，对我说：“那里有小椅子，坐吧。”

我走过去坐下。石老师说：“你有什么事吗？”

“石老师，我……我不想念书了，打算出去打工。”我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他既不问我原因，也不明确表态。只见他从书柜里取出一包茶叶，对我说道：“这是朋友送我的龙井，我先给你泡杯茶，咱们好好聊聊吧。”

龙井茶？这可是上等的好茶啊！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一会儿，石老师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连忙起身说道：“谢谢石老师！”

只见这只茶杯里微微地袅出几缕水汽，那些茶叶静静地浮着，一动不动。这时，石老师询问我的家庭情况，我一五一十地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我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小口，感觉茶味淡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井名茶？又觉得水温不够，好像茶味没有泡出来似的。

“你觉得这杯茶味道怎样？”石老师问我。

 “茶味很淡，好像水不滚，还没有泡出茶味来。”我微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

石老师也笑了，他说：“你的感觉没错。刚才，我是用不保温的电壶里温水给你沏的茶。现在，我给你用滚烫的开水重新沏一杯茶，你再尝尝味道如何。”

“不用了，石老师。”当时，我不曾听出老师的话外之音，只觉得太麻烦老师了，所以连忙起身阻止。

石老师又给我沏了一杯茶放在面前茶几上，但见这杯茶水的确不同于先前那杯，杯子上面热气蒸腾，接二连三地袅出缕缕轻烟似的水汽。那些茶叶在杯子里上上下下地沉浮着，很忙碌，很活跃。随着茶叶在杯子里的上下沉浮，一丝丝细微的茶叶的清香便从杯里袅袅流溢出来了。不一会儿，似乎整间小屋都弥漫着醇厚醉人的茶香。

嗅着那美妙的清茶芳香，我忍不住拿起杯子尝了一口，说道：“不愧是龙井名茶，这茶水真香！”

石老师笑着说道：“一杯用温水冲沏，一杯用沸水冲沏，同样的茶叶，用水不同，其味道也大不相同。”

“是啊，是啊。”我也笑着，连忙附和。

石老师又解释说，“你看，用温水沏茶，茶叶就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没有上下沉浮，茶叶怎么会散发出清香来呢？若用沸水沏茶，茶叶在杯子里沉了又浮，浮了又沉，如此沉沉浮浮，茶叶自然就会释放出它的清香。”他停顿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其实，我们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那些不经风雨的人，平平静静、安安逸逸的生活，就像用温水沏淡茶，茶叶只是静静地浮在水面，无论如何也弥漫不出他们生命里所蕴含的智慧的清香，而与此相反，那些历经生活磨练、饱经沧桑的人，坎坷和不幸的命运一次又一次打击他们，就像用滚开的沸水冲沏的茶一样，经受过一次次上下沉浮的磨砺，就会飘散出他们生命里氤氲的脉脉清香。”

至此，我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石老师对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于是，我站起身来，对他说：“石老师，我明白了。您所讲的再次印证了‘不经风雨，怎见彩虹’的深刻道理。谢谢您！”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30多年，但是它对我的印象依然十分深刻。石老师，他是改变我人生走向的人，我当然会常常想起他。我更会牢记他对我的谆谆教诲，永世不忘他的教育之恩。

是啊，人生如茶！我们何尝不是那一撮清茶？每个人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挫折，一生一帆风顺的人，大概是没有的。对待挫折和不幸态度的差异，造就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芸芸众生。

茶叶不经过沸水的冲沏，难以飘散生命的清香；

流水不经过礁石的羁绊，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

雄鹰不经过风雨的历练，难以成为高飞的骄子！

2014年3月，本文发表于四川重庆2014年春季卷（总第29期）《教育故事》“美文”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