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烤玉米

曹  矞

眼下正是烧烤玉米的好时节，城镇街市里常有小摊点出售烤玉米。每逢路过这些小摊点，远远地就会闻到一缕缕浓浓的烤玉米香味。随后，就会看到红红的烤炉旁一个个烤熟了的金黄亮色的玉米棒子。这很自然地勾起了我对童年生活的美好回忆，童年的我在故乡农村烤玉米那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那是20世纪70年代的事情了。那时候，农民种地很少使用化肥，他们就地取材采用烧火粪的方式以解决肥料问题。父亲先是砍火粪柴（就是拿刀割下山坡上的柴草荆棘），等晒到半干的样子，就可以烧火粪了。有一次，父亲烧火粪时带着我去山坡上玩。烧火粪前，他总要在坡地上面用锄头挖出五六条深深的壕沟，然后将火粪柴一捆捆打开，整齐地平铺在深深的壕沟上面。待铺到一定的厚度时，就用箢篼往上面倒土。平铺的火粪柴上面的土倒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找些易燃的柴草放到火粪柴底下深深的壕沟里，再点火让其燃烧起来。火慢慢地燃烧起来了，释放出一股股浓浓的烟雾，随风袅袅上升，蒸发到天空中。火一边烧，父亲一边继续往上面倒土，直至堆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

“儿子，你饿不饿？我给你烧好东西吃……”父亲坐在地边，用烟锅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突然对我说道。

“有点饿了。你烧啥好吃的？”我有些好奇的问。

父亲笑着说：“你等一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只见他径直钻进了青纱帐似的玉米林里，不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捧了好多绿色的玉米棒子。他剥掉绿色玉米棒子外面层层包裹的玉米壳，露出了颗粒饱满异常鲜美的玉米。而后，他把柴火棍戳进玉米棒子里，手握柴火棍，把玉米棒放进熊熊燃烧的火里慢慢烧烤。烧烤一会儿，他把握火候就翻动玉米棒，直到完全烧熟，才将它拉出来吃。

“好吃吗？”父亲问。

“真好吃！”我一粒一粒地剥着嚼着烤玉米，吃得津津有味，不禁赞叹道。

“香不香？”父亲又问。

“香得很。又香又甜，味道好极了。”

父亲看我吃烤玉米如此香甜，嘴那么馋，他就尽量让给我吃，而他自己吃得很少。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他小时候像我一样非常爱吃，吃得太多，现在不喜欢吃了。当时，我信以为真，长大后回忆起来，我才明白他是舍不得吃，是为了让我多吃而撒的爱的谎言。

随后，父亲教我如何烤玉米，我自己一边烧烤一边吃。而父亲继续干他的活。

    我吃了好几个烤玉米，把剩下的拿回家孝敬母亲，也给弟妹们尝尝鲜。

那是一个刀耕火种的挨饿年代，我至今还记得生产队集体劳动和统一分粮时的情景。那时我家里姊妹多，有8口人，而劳力少。劳力少，挣的工分少，分的粮食自然就少。当时，日子过得特别艰难，真的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为了勉强地填饱肚子，常常上山坡寻野菜回来搅野菜玉米糊汤吃。如果粗粮细作，那就是改善生活了。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白白的馒头和米饭。父亲诚实厚道，平时爱读书看报，有些文化，后来被推荐入党并选举他当了十几年的村书记，人们都称他曹支书。当上村支书以后，他更忙碌了，但还时常挤出时间回队干活。犁地，耙地，播种，施肥，锄草，收割，样样都是庄稼把式；砍火粪柴，烧火粪，打秧草，沤绿肥，嫁接果树，什么样的活都能干且很在行；走村串户，了解民情，开会，讲话，排解民事纠纷，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如今父亲68岁了，一向健壮身材魁梧的他病了，苍老了。去年他因患高血压而导致左脑大面积脑梗死。幸好治疗及时，现在他还能够走路，却不能说话，生活不能自理，吃饭都很困难。但他耳朵灵敏，心里什么事儿都明白，就是说不出来。

一场意外的大病，如晴天霹雳，突然之间向他袭来，让他猝不及防，险些被击倒啊。

前天，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看望了我那可怜的父亲。母亲从地里掰回来了几个玉米棒子，做午饭时，我在灶洞里烤玉米。烤好后，我先拿给老父亲吃。见他手很不方便，我就把粒粒玉米剥下来给他吃。

“爸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您带我上坡烧火粪时烧烤玉米吃的事情吗？”

父亲不能说话，他轻轻地点点头，笑了笑，表示他还记得。可是，不一会儿，他竟然流下了几滴泪水。

    2012年4月，本文在《散文选刊》杂志社独家主办的“情感天下·首届全国散文大赛”中获得三等奖。2013年4月，本文刊发于2013年第3期《陕西文学界》“散文视野”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