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 而 后 工
(2009-12-25 1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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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忧患逆境司马迁南唐李煜曹雪芹曹矞散文杂谈 |
分类: 随笔杂谈 |
穷而后工
曹
“穷而后工”,这个词语出自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於古穷人之辞也……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工”者,精巧,精彩也。旧时认为文人越是穷困不得志,诗文就写得越好。
《孟子·告子下》有云:“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说,人欲成就大事,必先经受一番磨难。这就是“逆境出人才”的道理。如若放到文学上也是讲得通的。如果追溯“穷而后工”之说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易》。黄黎星先生曾撰文指出,《易》中文句,如“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其称名也,……其衰世之意邪”等都证明了“易为忧患之书”。易为忧患之书,这是汉以来历代易学家所持的观点。这几句话,欧阳修在《居士外集》卷十《经旨·易或问》中引用过,并且明确指出为“圣人之言”。由此断定,欧阳修自然也就认同“易为忧患”之说。
司马迁在他的《报任安书》中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这让我自然想起当代著名作家史铁生来,也许正是因他双腿瘫痪的轮椅人生成就了一位举世瞩目的大作家。司马迁所说的“发愤著书”与“穷而后工”虽有区别,但还是有许多相同之处。“发愤”的前提在于恶劣的生存环境,痛苦的人生遭遇。这难道不也是“穷”么?
可以说,能够传世的“工”的文学,其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很强,几乎无一不是“穷而后工”的。完全可以这样讲,人如果没有穷困的经历,就不会创作出质量上乘的文学作品。换言之,好的文学作品都是从穷困中得来的。借用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来说,就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且看南唐后主亡国之君著名词人李煜,他就是极好的例子。在961年他继中主即位的时候,宋已代周建国,形势岌岌可危。他在对宋委曲求全中度过了十几年,还纵情声色,侈陈游宴。他前期许多词就是写他在宫庭里的豪华生活,可谓纸醉金迷。如《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南唐为宋所灭后,他被俘到汴京,封为“违命侯”,实际上当作囚徒看待,一直抑郁寡欢。终于在978年七夕,被宋太宗派人毒死。李煜从南唐国主降为囚徒的巨大变化,明显地影响了他的创作,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他竟创作出了最能代表他文学成就、最能奠定他在词坛地位的的词作。最后这两年的词,毫不夸张地说,是他用自己的血泪乃至生命浇灌出来的,因而才最美丽,最珍贵。如大家所熟悉的《虞美人》《浪淘沙》等都是这时写出的传世之作。所以笔者认为,南唐亡国后,李煜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是这一时期的创作却又使得他重新登上了“词中皇帝”的宝座。如果南唐不亡国,李煜的创作就只能是晚唐浮华词风的延续,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创造与发展。
再看看曹雪芹。曹大作家创作的《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乃呕心沥血之作。“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首短诗,不正是他在经历了大富大贵和穷困潦倒之后酝酿已久所发出来的内涵极为丰富的慨叹吗?试想一下,如果他一直生活在温柔乡里、富贵场中,没有穷困潦倒的生活体验,又怎么会创作出这样一部世界闻名的超级巨著《红楼梦》来呢?实在是世界文学史上的一大奇迹了。
辩证地看,他们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大的成就,如果仅仅有穷困生活的体验,同样也创造不出好的文学作品来。往昔的生活是一种角色的表演,多的是一种置身其中的糊涂与迷茫;后来的生活使得创作者能够回过头来多角度审视,多的是一种置身其外的清醒与犀利。即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鲁迅先生曾说过,痛苦的不是梦,而是梦醒之后无路可走。有了这两种极端的生活体验,有了天壤之别的反差与反思,才有了创作者对人生、对社会的深刻理解与体悟,然后才可以出现极美的惊世之作。司马迁若没有经历遭遇宫刑的痛苦生活,那样炼狱般的人生历练,也许难以成就他的伟大巨著《史记》,至少是没有如今这么思想独到又深刻的著作。正因为如此,才被鲁迅先生赞誉为“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
这样的事例,古今中外多得很。从唐代文坛双子星座——“李杜”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出“穷而后工”的影子。还有唐代诗人贾岛、孟郊,宋代婉约派著名词人李清照,等等,莫不如此,真的是不胜枚举。
文学作品的感人之处在于人性的存在,真情的存在,作家个性的存在。正是因为有了对它们深层次的理解和体悟,创作者在“穷困”之后创作的文学作品才往往更具有强烈的感人色彩,因而使得他们的作品更“工”。“穷困”的生活对于作家个人而言,是非常不幸的,但对于文学而言,对于广大读者而言,又是万幸的。可以说,他们创作的作品是奇花异葩,是用汗水和心血浇灌出来的凄美动人的生命之花。生命之花的如此灿烂迷人,正是靠作家在泥泞困窘的物质生活或精神生活中的拼命挣扎打拼换来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的挫折,不幸的遭遇,将会成为人生征途中的一笔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但它又是上苍的安排,人们只有无奈而为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也不想更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厄运。
当然,不仅“逆境”可以“成才”,而且“顺境”也能“成才”。但是,顺境成才比起逆境成才更难,自古以来少之又少。试问,自古迄今达官贵人、纨绔子弟成才而流芳百世者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