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听得见
文\洛安雨
我看见
那些流转于初夏的点滴难忘
在被十月渲染的红色天空下
丢失了信仰
最后
我支离破碎的愿想
便是温暖值得
于是
我义无反顾
当阳光再次苍凉盛开的时候
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
我错过的你
————听雨<<信仰>>
1
苏杭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忘记,直到他再次看见她。
不可能的。
他双手无力地撑着洗手池,望着镜子里失魂落魄的自己。水珠一滴一滴从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中滴落,也从他的脸上。
不可能的。当苏杭再次重复这句喃喃时,他动摇了。
一个小时前,苏杭从地铁站回来。夹杂在纷乱的人流中,他焦躁的低头去看腕表上的时间。
北京,用他最擅用的词来描述,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城市。一年前,苏杭兴致满满地在大学志愿书里填入一连串北京的院校。但是,当他提着入学的行李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时,他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这种铺张而嘈杂的繁华。
不过,无所谓。既然已经来了。
在地铁站的出口,他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宁宁。
那个匆匆而过的身影,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一如从前。
模糊的五官,在轻盈的发丝中藏匿,仿佛书画家轻描淡写的诗意,经不起渲染和雕琢。这是他很久以前写给宁宁的诗句,至今依然储存在记忆里,不曾远离。
就是这样一个在人海中稍纵即逝的面容,却在瞬间迅速被他的视线捕捉,不论自己愿不愿意。
她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这个他日夜想从脑海中抽离的影子,终究还是如此清晰,无法拔除。
苏杭知道,他是忘不了她的。
宁宁。
宁宁。宁宁。宁宁。
记忆深处被压抑了一年的名字,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而出。苏杭扶着自己恍惚的额头,从洗手间冲了出来,仰面倒在床上。
正值暑假,诺大的学生宿舍空空荡荡,苏杭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仓促不安。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他想起张爱玲的句子,就像是一个正在渐渐复苏的魔咒,侵蚀着他的思想。
苏杭很失望。如果她一直不出现,那么,故事将永远归于回忆,逝去的爱情,也是完美结局。可是此刻,她把回忆和现实一并占据,不留余地。
闭上双眼,苏杭整夜失眠。
凌晨五点,他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打开电脑。
QQ对话框不停的闪烁,朋友的消息。那个跳动的头像,是他的朋友,也是,宁宁的朋友。
——你回家了吗?
——没有。
暑假一开始,苏杭便找了一份暑期工作。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那么,你还在北京?
——是。
宁宁去了北京。
当看到对方发来的这句话时,苏杭架在键盘上的手顿住了,然后,无奈的回敲。关我什么事。
——她的手机号,你要吗?
——不要。
可惜的是,朋友并不理会他的拒绝,还是把那串十一位的数字发了过来。中国移动的号码,并不难记。
苏杭深吸了一口气。一年前,他离开家只身来到北京求学,换了号码,没有通知她。上网聊天,也是习惯性的隐身。
同样,她亦没有联系自己。
在对待这件事上,双方倒是难得的默契。不爱了,就消失的彻彻底底。
我和她早已经不可能了,你不是不知道。苏杭毫不犹豫地打出这行字,发了过去。
你还爱她吗?朋友不厌其烦地追问,全然没有察觉到苏杭压制的愠怒。
你还是爱她的。许久的沉默之后,朋友的聊天消息再次跳了出来。
他终于愤怒起来,迅速回了一句:不爱。然后关上电脑,结束了这场键盘对键盘的无聊角逐。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爱情是软弱的东西,一旦说出分手,便泯灭了坚持。
苏杭扑倒在床上,不再去想。
两年前,苏杭小心翼翼地带着宁宁逛街,听她诉说自己的心事,或是开心,或是难过。
他喜欢抚摸她齐肩的头发,看着她白皙的脸庞,充满了爱怜和疼惜。
傻瓜。简简单单的安慰,溢满小小的幸福。
很多时候,苏杭想,她能在他身边,就好。
那天,苏杭捋起宁宁的头发,在她耳边说。宁宁,我喜欢你呢。
我知道,你对我好,胜过你自己。
那是个羞于说爱的年纪,一句喜欢,萦绕着淡淡的单纯气息,亲切流转,温情浪漫。
苏杭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幼稚的人。他紧张地握住她躲闪的手,然后开始相信。永远。
只是,这段纯洁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恋情,却在随后而来的繁重的学习压力下,开始了摇摇欲坠的一年。
她说:苏杭,我很烦。
爱,从来就不是安全的样子。但是,那时的苏杭依然相信。所以他依然愿意等待,义无反顾。
宁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
这坚定的誓言,恍若不真实的骗局。双十年华的孩子,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当然可以什么都不要。
苏杭却是努力地证明着这句话,因为值得。
爱,不是付出和回报,只是相随。
爱的时候,他是如此深刻的爱着。
两年。一年。现在。
苏杭从梦境中苏醒的时候,已是下午。刺眼的阳光从窗台投射进来,消散了他浓浓的倦意。
时隔一年,她还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苏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我承受不起。清楚的记得一年前,宁宁口中吐出这句话,用最复杂的语气。
请。这个最礼让的词汇,在分离的时候,带着近乎绝望的沉重。
苏杭也承受不起。
是我不好,对不起。他低声回应,黯然神伤。
一句对不起,就像是一个圈,圈住了他,却圈不住她。
苏杭终于明白,越是纯洁的东西,越容易支离破碎。
你还是爱她的。朋友的话又梦魅一般地回响在耳际。苏杭趔趄地扶着墙壁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
灰色的烟雾轻而易举地吸入,再吐出的时候,已经淡了颜色,就像爱情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苏杭记得,就是在她说承受不起的那天,他第一次接过朋友递来的香烟,夹在颤抖的手指间。
宁宁曾说:我最讨厌抽烟的男孩子。
无所谓,既然已经选择离开。
2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苏杭换上干净的白色衬衫,准备着下午三点的赴约。
腕表上显示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半,他拿起手机,翻开电话联系人。
当列表里闪过宁宁这个存条时,苏杭诧异地停住了手指。这个冷僻到几乎陌生的号码,竟然在不经意间,从那个QQ对话框钻入了他的手机,无法抗拒。
片刻的失神后,他迅速按下滚动键跳过这一行,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小安。
小安,我马上就到,稍等。
匆匆发了短信,苏杭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驱散脑海中经久不息的阴影。
下午三点十分。坐在咖啡厅里的小安,狠狠地向眼前的咖啡里加糖,直到苏杭出现。
抱歉,来晚了。苏杭坐到她的面前,轻声道歉。
小安低着头搅拌咖啡说没关系,心里却难过的要命。
苏杭有些无措,伸出手轻握她的肩膀。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仓皇,连约会也要迟到。
小安抬起头,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微红,连同她粉色的裙子一起,飘逸在虚空里,恍若梦中。
安静的咖啡厅,在柔和的轻音乐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温馨。苏杭沉浸在咖啡的清香里,慢慢地又陷入习惯性的臆想。
关于咖啡厅的记忆,在苏杭的脑海中是空白的。那份来不及升温就结束了的回忆,在离咖啡厅很远的地方戛然而止。这也是苏杭最难释怀的遗憾。
太温情的气氛,也是会让人难过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面小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苏杭才觉得有些失礼,低头摁熄了烟蒂。毕竟,抽烟这种用来排遣寂寞的小动作,是不应该出现在约会的场景中的。
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正如小安时常形容他的那样。不解风情。
也并不是不懂浪漫的。
一年前,他在一张张洁白的画纸上绘下爱情,送给宁宁作为礼物。
一年后,他将未完成的画作塞进废纸箱。
一年前,他写下一行行婉转的诗句,记录自己的故事。
一年后,他把断章的情书寄给黑暗。
爱,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一个人。
苏杭,你爱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杭猝不及防,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安,不知所措。这是个应该问的问题,但她问在了不该问的时候。
你为什么喜欢我?找不到任何牵强的理由去回应,苏杭于是反问。当爱情降临的时候,自己却在努力地拖延着时间。苏杭感觉这个问题很可笑。
我不知道。
这样稚嫩的回答,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如此的坚定。苏杭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那么,不爱也是。
所以,一年前苏杭最后一次问宁宁为什么时,宁宁说。
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
片刻的沉默让空气变得尴尬异常,小安将长发捋到耳后,委屈地埋下头来。苏杭看到悬在她耳垂上的水滴型吊坠,失落的让人落泪。
我是喜欢你的。当他低声吐出这句话时,小安终于咯咯的笑了。
苏杭很想说,爱和喜欢,是有区别的,只是他开不了口。
爱,在爱的人眼中是完美的,在不爱的人眼中,却是苍白的。
墙上的荧幕电视不停地变换着甜蜜的画面,一对分分合合的情侣最终拥抱在一起热情亲吻。苏杭很想哭。
有些人,注定相爱;有些错过,注定没有光影重现的时刻。
他凝视着眼前正暗自开心的女孩,忍住了此刻最想说的一句话。对不起,小安,我想是我不够爱你。
3
午夜,苏杭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游荡,寂然寥落。
过马路的时候,口袋里传出短信的声音。他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字:宁宁。
她说:苏杭,我想见你。
然后,便是瞬间的红绿灯急转。苏杭看到翻飞到空中的自己,被大片的红色包围,在霓虹的夜色里,宛如盛开的玫瑰。
凌晨两点,苏杭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宁宁,如果你能听得见,我爱你。
就像小安问:你爱我吗?
就像宁宁说: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
爱,不必说出口,却是永远的存在。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