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灰尘的善心

故事

    燕子村的老老少少几乎谁都知道，李家的阿三和王家的小五这两个青年喜欢小偷小摸。西瓜刚成熟那会儿，种瓜的人是舍不得先摘个瓜尝个鲜的，可那几个先熟的西瓜总会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不消说，大家心知肚明，不是阿三和王小五，还能是谁？

   好在那两个青年人除了这点坏毛病，其他倒也没有太出格的地方。再说，这俩青年心地很善良，平时从外村偷些瓜果什么的，会分一些给村里无依无靠的老人。在农村，有句不成文的俗话“拿露水里的东西不算偷”，所以摘些瓜果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平时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他俩扛桌子搬凳子的也挺卖力。所以，村里人与他们的关系倒也算比较融洽。

   村长有一门亲戚从外地来这里落户，村长利用手里的职权，在村里圈下200多亩土地供自家亲戚开挖鱼塘、虾塘，养上了淡水鲳鱼和南美白对虾。这对外来夫妻非常勤劳，起早贪黑，把养殖业搞得风生水起。由于村长是自家亲戚，他们在这里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甚至，鱼虾丰收了，也不必拿一些出来赠送村里的人。对于这一点，村里颇有微词，但大家还是忍耐了不去说穿。

   夏天的一个晚上，阿三和王小五趁着夜色，来到那片虾塘，刚想下水偷虾，一条凶恶的大黑狗从岸边养虾人的木屋里飞奔出来，恶狠狠地扑向阿三。两个青年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可面对这呲牙咧嘴的畜生，两人吓傻了，王小五呆立原地不动了，阿三却飞也似地跑出去。那狗放着王小五不咬，偏偏追上逃窜的阿三，一口咬住他的右腿。阿三惨不忍睹地大叫一声“啊”，这声音在宁静的夜晚，传出很远。后来，阿三的伤腿两个月才算好完整，养虾人上门探望过一次，本想给些医药费，可村长说“给啥，他们是小偷，来偷你的虾才被咬的，活该”。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眼看着，深秋到了，鱼虾的收获季节也到了。养鱼人用一个大网箱放置在一个鱼塘中央，然后，邀请村里的人到其他几个鱼塘捕鱼，把捕来的鱼全部养在网箱里，陆陆续续卖给城里的鱼贩子。今年风调雨顺，鱼虾也是少有的好养，据说，那家养殖户赚大发了。

   阿三看着腿上那个还有些红肿的伤疤，心里怒火熊熊，他叫来好朋友王小五，两个人弄了瓶白酒，边喝边聊。说到伤心处，王小五脖颈一横，恶声恶气地说：“别的村没有开挖鱼塘，大片的土地完整连贯，那些来投资的大老板们看上了，买下土地搞开发，可咱村的地就这样给村长家亲戚挖鱼塘了，不交给村里一分钱，凭啥呀”？

   阿三愤恨地说：“就是嘛，人家村里因为地被征用，农民们全入了镇保，病了有钱医，老了有钱拿。可咱们，地被别人无偿使用，给了什么啊？”

   王小五用根筷子点了点阿三的伤疤，挪揄地笑了“想吃他几个虾，还被恶狗咬，真他妈的比刘文彩还刘文彩啊，哈哈哈”。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养虾的人睡在鱼塘边的木屋里，那条大黑狗睁着一双晶亮亮的眼睛，虎视眈眈巡视着周围。这狗被驯养得非常好，不是主人给的食物，它一概不吃，所以，也就少去了被毒死的威胁。此刻，劳累一天的主人已经睡下了，夫妻俩打鼾的声音此起彼伏。男人的脚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那绳子的另一端，就是鱼塘中央的网箱，那网箱里，足足养了近千斤的淡水鲳鱼。

   阿三靠近鱼塘，纵身跃入水中，大黑狗叫了起来，随即，主人出门来检查，可外面一片安静，连个鬼影都没有，养虾人又回到屋里睡下了。阿三把头从水里冒出来，狗再次大叫起来，主人又出来查看，阿三再次潜入水中，用一根皮管呼吸。如此反复多次，养虾人恨极了大黑狗，怒斥道：“你个畜生，不知道老子又倦又累啊，叫叫，鬼影都没一个，你叫什么叫。老婆，把那链条拿来，给它锁到屋后去”。养虾人的老婆应声拿出一条锁链，把忠于职守的大黑狗锁到屋子后面去了。

   看着木屋里熄了灯，阿三顺利地朝鱼塘中央游去，靠近网箱，轻易地剪断连着养虾人脚脖子的那根绳索，再把绳索拴在一根木桩上，那样，养虾人就算翻身的时候，感觉绳子依然拴着那头，以为网箱很安全，就不会被察觉，等他知道鱼被偷，也是起床以后的事了。想到自己的聪明，阿三便笑了，然后，他把网箱推移着游向岸边。因为借助水的浮力，所以网箱在水中移动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很快，网箱就被推倒了岸边，躲在鱼塘后面那几个阿三预先约来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很快把网箱里的鱼分装在几个大篓子里，然后搬到自行车后座上，扬长而去。狗依然在狂啸，主人却沉睡着没有起来，他肯定脚脖子上的绳索还在，就不会有问题。

   第二天，阿三给每个青年100元辛苦费，让他们回家了，他和王小五拿着一大笔卖鱼的钱，走进县民政局，郑重地在一张捐款单的捐赠人一栏里，填上如下几个字：燕子村全体村民。工作人员看着他俩一脸倦容，一身泥尘，赞许地笑了，说：“如今的农民真是好样的，我代表灾区人民谢谢你们！”

   养虾人的木屋前，聚满了群众，村长的脸气得铁青，养虾人夫妻俩哭得特别伤心。一辆警车停在木屋边。阿三和王小五刚进村，就有好心人通知他们“快跑，公安来抓人了”。俩人倒也不躲避，直接来到鱼塘边，村长上前扭住阿三的手臂，嘴里叫警察快来抓人，说小偷自投罗网了。

   阿三轻蔑地甩开被村长扭住的手臂，高声说：“大家先别急，我有几句话要想对大家说，鱼是我和小五偷的，昨夜偷了后，直接拿到江北去卖掉了。得来的钱，我们去民政局捐给汶川了，那里地震，死伤很多人，需要大家伸把手，我们村里上一次号召村民捐过，可我们村各家都不富裕，捐的那么一点钱简直杯水车薪啊，那么少，能抵啥用？看，村长的亲戚来我们村几年了，他们占用我们的土地搞养殖业，养鱼养虾赚的钱在城里买了房子，据说还在老家造了别墅，可从来不交我们村里一分钱，也不给村民做一丁点贡献，凭什么啊？看看别的村，拿出土地供企业搞发展，还得补偿村民一大笔钱呢，如果是开发商品房，还要分房子给我们呢，凭什么村长的亲戚在这里可以无偿使用我们200多亩的土地，这合理吗？我们村的村民都是憨厚的、善良的，村长那么做，村民们敢怒不敢言，所以，我和小五商量，拿养鱼人的鱼去卖了，捐给灾区。我们刚才是以全体村民的名义捐款的。偷鱼卖鱼，我们还不敢开摩托车，怕发动机的声音半夜三更惊动了大家，所以就骑自行车去的，到江北，整整30公里地呢，这会儿我感觉累了，真的累啊，我想睡一会儿”。说完，阿三缓缓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