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HE～RE～”飘渺的呼唤声从某个遥远的角落里飘过来，俺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果说生与死之间有片交界，那一刻，俺一定正在那里徘徊……

* * * * * * 

破水三十六个小时以后，医生决定给俺上催生药。

药物起效迅速，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宫缩特有的那种强烈阵痛开始了。有经验的俺对初期的这点痛楚还能坚持，可宫缩越来越频繁，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俺实在快挺不住了，护士终于表示，俺够资格进产房了。

产房里只有一位助产士负责照顾俺。她先安排疼痛难忍的俺在产床上躺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调试监控仪，整理用具。这时候，俺已经疼得翻来覆去，赶紧告诉她，分娩时，俺需要那种从背部注射的强力麻醉药的帮忙才行，就像生老大时那样。助产士笑着答应为俺安排，一面把连接着笑气的呼吸面罩递给俺，“再疼就用这个。”

又一波疼痛袭来，俺忙用面罩罩紧口鼻，拼命地吸了两三口，忽然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好像从床上漂了起来，四周空荡荡的，一片茫白。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里出现了助产士模糊的脸，正用电影里常有的慢动作掀动着嘴唇，呼唤俺的名字，“R～U～HE～RE～～R～U～HE～RE～”同时，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在侧旁响了起来，“你能听到吗？你还好吗？”是新爸，他正在使劲晃动俺的胳膊。俺努力想要回答，“俺能听到～俺活着～俺还在这儿～”可除了不由自主放大的瞳孔，俺什么都动不了。

不知漂了多久，俺终于回到了现实里，可以动动四肢，点点头了。俺的脸颊上沾着泪水，可俺顾不得，只能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对新爸解释，“你们叫我的时候，我能听见，但是没力气回答，没法动。”见俺回过神来，助产士忙跑出门去找麻醉师。

又是一波疼痛，俺暗暗提醒自己，这笑气只能吸一口，不然，就可能再次陷入那可怕的麻木里。俺奋力一吸，可似乎毫无作用，只能再来一口，再在意识消失前，努力地把面罩推开。很快，助产士赶了回来，“麻醉师十五分钟后到。”她说。俺可是一分钟也不想等了，疼痛已经快把俺整个撕成碎片……又一波涌来，俺哭着，喊着，面罩又被助产士摁到俺脸上，俺不由自主地吸气，大口地吸气——俺又漂浮在白茫茫的虚空里了。

等到俺再次清醒过来，俺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你把我们吓坏了，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你怎么了？”新爸焦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快死了吧。我想动，可动不了。”

说话间，又是一波……就这样，在如潮的痛苦和挣扎中，麻醉师终于来了。

一缕凉气从俺背脊上拂过，两针麻醉药刚打完一针，疼痛再次袭来，疼得俺想打滚，可背部注射的身体姿势不允许俺那样做。助产士见状，忙又把面罩递过来——又是一片白茫茫，白色的世界，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是不是所谓的天堂……

“动一动，你的腿，动一动，不然没法扎下一针啊！”麻醉师的喊声从遥远的角落里传来。俺努力想要动一下，可是身体完全不受俺的支配。俺想要说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终于，俺能哭出来了，俺放声痛哭，“我不生了，不生了，不能生了。”再这样下去，俺就要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俺坚信。正哭喊着，疼痛再次涌来。助产士又想用面罩安抚俺，可俺感觉到了，孩子要来了。

“不行了，孩子快出来了。”俺无力地呻吟。助产士把俺扶正，探下身子看了一眼，惊呼到：“啊，孩子已经快出来了，麻醉药用不上了。”麻醉师见状，取消了只进行到一半的程序，飞快地走掉了。

等不到那半份麻醉药起作用了，俺声嘶力竭的喊着，被疼痛胁迫着，使着全身最后的力气。助产士匆忙地去拿接生时需要的消毒橡胶手套，可孩子已经开始冒出头来，她有些慌乱，一边用刚戴好手套的一只手推阻着正冒出来的头，一边喊着“别～先别～别用力～”，另一只手腕却贴近脸颊，用牙齿扯咬着帮忙，好戴上另外一只手套。分娩的痛楚已经让俺死去活来，哪里还控制得了自己用力的幅度，听她这么要求，俺无助得简直要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唤醒了俺。俺知道，几乎是尽俺全部生命换来的孩子，他，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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