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人

胡玲

领导下班回家，桌上放着一把崭新的京胡，紫竹的，鲜艳油亮，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腊梅图。

家里静悄悄的。人呢？领导喊了一声。

我在阳台上忙呢！夫人的声音飘过来。领导走过去。

阳台上，夫人正在给鱼缸里的锦鲤喂鱼饲料，看见领导，她一脸惊奇。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大忙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领导笑笑，今天早点下班，陪你一起吃晚饭。

夫人一脸疑云。我没听错吧，你这一年到头的，在家吃过几顿饭！说着，好奇地看着领导。你是陪我吃饭，还是有别的事情？

领导摇摇头，走到鱼缸边看了看，说，鱼缸的水浑了，该换清水了。

夫人说，这你就不懂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水太清，不适合鱼生存，懂吗？

领导说，清水里就没有鱼了？不见得吧！我上周下乡调研，看到一条山溪清澈见底，里面的鱼虾成群结队。老话讲“浑水摸鱼”，水浑了，鱼恐怕自身难保啊。

领导抱起鱼缸在水龙头处换了清水，他拍拍鱼缸，五彩缤纷的锦鲤欢腾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像飘动的云彩。

夫人不说话，拿起水壶给花浇水。那是一盆蕙兰，一朵兰花正含芳吐蕊。

哎，你看这盆兰花，只开了一朵，旁边的几枝都不开，这朵虽然开得好，但它开得好孤独，独自一个样，太与众不同，显得太打眼太另类了。

领导不语，伸手把花盆里的几棵杂草拔掉，扔进垃圾桶，意味深长地说，有杂草缠绕其中，这兰花当然开不全，把杂草清除干净了，这些花儿，很快就开了。一株好兰，不能让几棵杂草给毁了。

夫人没搭理他，给笼子里的小鸟放鸟食和水。夫人看着吃食的小鸟道：你说，这小鸟会有家人和朋友吗？要是没有，活着多可怜，多没意思啊。

领导说，是啊，这小鸟怪可怜的，天天关在笼子里，像坐牢一样。我估计啊，当时它也是一时大意，从此失去了自由。说着，他望向夫人问，你希望我像这小鸟一样吗？

夫人说，你今天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领导说，咱俩生活了几十年，是什么意思，你自然心如明镜啊。

夫人说，我知道，你想让我把京胡送回去，是这个意思吗？

夫人，你可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要替我守好了。

别人的东西不让收就罢了，你自己亲侄子的东西也不能收？你把工程批给他做是做，批给别人做也是做。当了官，不能忘了本啊，你父母死得早，是哥嫂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吗，他公司最近遇到困难了，急需用钱，要不然也不会找上门来。

今天侄子打电话给我，问我还在玩京胡没有，还说到家里了，我就知道有问题。夫人啊，我这领导不是给亲戚朋友当的，让他们高兴了，背后的人就不高兴了。

背后的人？

自从做了官，我就觉背后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生怕有人戳我的脊梁骨。

好好好，我把京胡给送回去。夫人一脸难看地提起东西往外走。

你先等一下。领导说着，朝卧室去了。

领导出来，把一张存折递给夫人，说，这是咱们家的积蓄，给咱大侄子救急，这些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让他放心用。

夫人说，好好好，听你的，我的大领导！

领导望着夫人走出大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选自2019的11月12日《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