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黄红卫

好人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好人”颁奖台上，被掌声与鲜花簇拥。好人激动呀，两条腿一蹬，醒了。

醒过来的好人仍然乐滋滋的，“好人”感觉果然棒极。

好人从小仰慕好人，战争中英雄就义的好人；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好人……为示向好人学习，把名字改成“好人”。一次放晚学路上，好人跳进冰冷的河水，扯上一名低年级儿童。儿童家属感激得不得了，塞几个鸡蛋给好人。好人推掉鸡蛋，一个劲问：“我算不算好人？”家属说：“你当然好人啦！”好人又问老师和同学：“我是不是好人？”老师和同学说：“你肯定好人啦！”尽管如此，好人感觉距离好人仍很遥远，最好爆发一场战争！

战争没盼来，千里之外地震不期而至。那时好人名下有家不大不小的企业。好人拉了满满一卡车方便面矿泉水，日奔夜赶，抵达灾区时，好人自惭形秽了，与奋战在抗震第一线的人民子弟兵相比，太微不足道了。好人在灾区待了一礼拜，饿了方便面，困了驾驶室。撞上媒体采访，好人谎称自己是当地居民，向人民子弟兵学习来了。

近年，“好人”事例层出不穷，“好人”故事愈绎愈烈。昨晚，好人收录了一档“好人”视频，是个修车老人，几十年如一口，把修车所得一分不留捐赠给了需要帮助韵人们。好人感动得流下了热泪，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黄土已埋大半截身子的好人，在这个无比寻常无比春天的早晨，决心做一名站上颁奖台的好人！

好人跑下楼去，买了一只畚箕一把扫帚。幸福小区保洁工换了一茬又一茬，近期空缺，楼道垃圾遍地。好人自上而下，一级一级，扫完一幢楼，太阳斜挂了半空。好人算了算，一天顶多扫三幢楼。第二幢楼扫完时，好人准备去附近中介休息会儿，自前年生过一场病，好人体力明显不如从前，那不大不小企业，也早已经易名。

中介门开着，里头没人。不到五分钟，来了一女子，女子说要买房子。好人说等等，估计上哪看房去了。女子继续玩手机，玩了五分钟，走了。

好人正欲离开时，女子急匆匆跑过来问有没有看到她手机？好人说：“你不一直在玩手机？”女子说：“我走时搁桌上了。好人说：“没看见。”女子说：‘肯定搁这了，你看我手上没手机。”好人说：“奇怪，你为啥把手机搁这？”女子盯着好人说：“习惯动作，我喜欢把手机搁桌上。”

好人脸“腾”地通红，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女子站到门口，对着来往行人说谁看见我手机了。好人说：“你这手机多少钱？”女子说：“不贵，二千。”好人掏口袋，说：“我赔。”女子笑得弯下腰去。好人说：“开啥玩笑？”女子说：“没瞎传，果然好人！”

第三幢楼快扫完时，好人一抬头，猛然发现对面十八号楼的窗户趴着一个男孩。幸福小区啥都好，唯飘窗设计不够理想，顽皮的孩子肯定要想方设法爬上去。好人孙子不在身边，不然，装修时会多加一道防护栏。显然，那户人家没加防护栏，只在窗台外设了防盗窗。此刻，孩子正使劲拔拉防盗窗插销玩。为方便安装、维修空调，一般人家都在防盗窗下方弄个可开可合的口子，搞个活络装置。男孩觉得这口子非常好玩，比“探险王国”的“摩天轮”、“太空飞梭”好玩。男孩探过身子，欲从口子钻出去。

好人大气不敢出，甩掉扫帚，朝那幢楼奔去，不料一个趔趄，一跟斗栽下去。与此同时，另一条黑影似一阵风，从斜刺里扑来。黑影张开双臂，稳稳托住男孩。迷糊中，好人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进医院的。因为这一跟斗，好人旧病复发，必须接受治疗。

当晚，一个男人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来看望好人。男人指着好人对男孩说：“这爷爷是好人，因为你才躺在这里的。”好人说：“错了，这孩子不是我救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男人说：“当时你速度比我这个做爸爸的还快，不然你不会摔跤，托住孩子的一定是你。”

医生说，原来是做好事的好人！病员说，原来是做好事的好人！好人说，做来做去做不成好！床头堆满了鲜花，周围响起了掌声。好人执拗地想：可惜没站上颁奖台！

（姚梅芬荐自2018年6月30日《江海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