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嘴大叔

陈建珍

每次去菜市场买肉，我总是喜欢找那个嘴巴有点歪的小伙子买。不是他卖的肉好，是因为他的模样，很像我记忆深处一个卖肉的大叔。 

小时候因为家里贫寒，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我是长女，家里每次买肉的任务都交给我。父亲拿出一块钱对我说：“记得要买腰间角！腰间角肉有肥有瘦，能蒸能煮，还不贵。”父亲说的话也仿佛飘着肉香，让我差点流出口水。

记得第一次去买肉，是个腊月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上路了。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刀割一般。嘴里呼出的气，是一团团棉花糖般的白。

我排了好长的队，好不容易等到店开门，见卖肉的是个嘴巴有点歪的大叔，说话粗声粗气，有点东北汉子的气派。

看着大叔干练地拿出猪肉铺上砧板，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我听到排在最前面的人说：“给我一块钱的腰间角。”后面的人也跟着说：“给我留一点。”终于轮到我，我大声说：“我要一块钱的腰间角。”歪嘴大叔笑着说：“没有了，你明天早点来吧。”

我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委屈难过，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这时候，后面几个买肉的人都喊着要买肉，把我挤到了一边，有的人还说，买腰间角就得来早点，晚了就没有了。

那天我空手回家，看见母亲失望的目光，心里更加难受。我对母亲说：“妈，你明天早点叫醒我，我一定要买到腰间角！”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起床，但赶到肉铺时，发现又排了长长的队，原来还有很多比我起得更早的人。排在我前边的一个大婶说：“这么冷的天，你家大人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小孩来买肉？”我对大婶说：“我爸说他六岁就会下田干活，而我现在已经八岁了。”旁边的大叔大婶都笑了起来。

说笑声中，队伍越来越短。轮到我前面的大婶买腰间角时，我听见歪嘴大叔说：“对不起，腰间角没有了。你明天再来排队吧。”她都没买到，我也不用排队了，心一下子跌进冰窟窿里。我正忍着泪默默地往回走，突然听见歪嘴大叔粗声粗气的声音：“小姑娘，你等等。你大舅有封信让我带给你。”

我疑惑地转过身：“您是在叫我吗？”他说：“是的。你先在旁边坐会儿，等我把这些肉卖完了就给你信。”于是，我乖乖地坐在旁边一条油腻的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卖肉，一面猜想着他跟我大舅是啥关系？大舅咋会给我写信呢？

终于等到肉铺前空无一人了，只见大叔从案板下掏出一块肉，递给我：“这是一块钱的腰间角，给你！”我疑惑着不敢接。大叔笑道：“你大舅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这块肉，是我专门给你留的。”我说：“谢谢您。您干吗对我这么好？”大叔的眼里泛出泪花：“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可惜她去年得了恶疾……”  

我由此知道，很多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人，其实都有一颗伤感细腻的心。直到现在，我一直记得歪嘴大叔，记得他的粗声粗气，记得他眼里的泪花。我也记得像他一样，尽自己所能，关爱那些弱势群体……

（李富庭荐自2018年3月13日《濮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