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子

邓洪卫

我们那，有一段时间把流氓叫阿飞。据说上海人都这么叫。就是不学好的人，混子。阿飞一般都留着长头发，穿着喇叭裤，或牛仔裤。喇叭裤裤脚那个大呀，走起路来晃晃的，赛扫把，把地扫得干干净净的。牛仔裤呢？都把裤脚扯坏了，灯笼穗子一样。那样显得另类，与众不同。

阿飞里也有女的，不多。叶三就是女阿飞。

叶三，大名叫叶丽芳。好像跟一个香港歌星名字差不多。但很少有人叫她名字。都叫她叶三，或者三姐。

阿飞都义气，都爽快。包括在感情上。叶三原本不是阿飞，在学校时，她性格比较外向，喜欢独来独往，喜欢到街上看电影，看录像。被一些社会上的人盯上了，逗她话说，还到学校里找她。有一回，两拨人为她拉开架式决斗。叶三看了，觉得很刺激，就跟胜了的那方好了。就成了阿飞。

当阿飞这几年，叶三风风光光，没人敢惹。但有快乐必有痛苦。叶三为此堕了几回胎，身子骨有点虚。

叶三没感觉怎么样，但叶三的父母着急了。叶三的父母总觉得有人对他家指指点点，感到这样下去，女儿就毁了。

就托人找关系，从外县过来，进了我们厂。虽然从外县过来，还是有人知道叶三的声名。有人指指点点：听说没有，叶三是个阿飞。

都对她心怀戒备，不敢对她乱讲。

厂里边有个人，叫魏二，跟叶三上一个班。魏二也来自外县，人很实在。不知怎么，他特喜欢叶三。不仅喜欢，而且着迷。帮叶三打饭，把好吃的菜都夹给叶三，吃完了，还抢着洗碗。上下班，都带着叶三。为了方便带，魏二还买了辆摩托。有时叶三骑，有时魏二骑。

叶三说，我不是好人，你不要跟我交往。

魏二说，你怎么不是好人呢？你是好人呢。

叶三说，我真不是好人。

魏二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有什么标准，我喜欢你，你就是好人。

叶三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个痴子。

厂里人都在背地说魏二痴。可又不敢当面跟魏二说什么，怕魏二去告诉叶三。

叶三说，既然我们是对象了，那这样吧，我的工资存起来，留着以后办大事用，就用你一个人的工资。

魏二说，好。

就按叶三说的办，只用魏二一个人的工资。

有一天，叶三说，我有个表哥在宁波当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感情，我想去看看他。

魏二说，好啊。

魏二把这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叶三，叶三打点行装，就去了宁波。

一去一个星期，才回来。魏二请叶三下馆子。那时候刚流行吃火锅。就到重庆火锅，为叶三接风。

魏二问，见着表哥了吗？

叶三说，当然见着了。

魏二说，你跟表哥提到我了吗？

叶三一愣，说，没啊，提你干啥。

魏二低下头，有点沮丧。

叶三笑了，说，提你的，他说以后回来，来看看我们。

魏二笑了，给叶三夹了一块肉。

两年后，叶三的表哥真的回来了。叶三对魏二说，我表哥回来了，今天要来看我。

魏二说，太好了，我们请他吃火锅吧。红红火火，多好。

叶三说，你先不着急，我去见见他，他还有战友要见，要一起吃饭。

魏二说，那我明晚请客。

叶三出去了，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回到自己宿舍。

魏二正在门口等她。两人进了屋。叶三对魏二说，咱们到此为止吧，以后别跟人说我们是恋人了，我们只是好朋友。

魏二说，怎么了？

叶三说，他不是我表哥，是我男朋友。他回来了，我要跟他结婚了。

魏二蒙了，说，怎么这样啊，你不是骗我啊？

叶三说，这次不是骗你，以前都是骗你。

叶三想了想，又说，不过，也不是骗你，是救你，给上堂人生课。

魏二呆呆地看着叶三，不知说什么好。

叶三从抽屉里拿出个存折来，说，这是这几年我存的工资的一半，有两万块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存折拿去，一个是我们俩真正好一次。

魏二说，三儿，存折我不要，我只想你跟我好一次，我们谈了两年，你都没跟我好一次。

叶三想了想说，好吧。

缓缓地脱了衣服，露出自己的身体。虽然打了几次胎，但叶三的身体也是很饱满的，皮肤也很光滑。

两个人好完了。叶三说，这下好了吧，你可以走了。

魏二起身又一次看了看叶三，低着头，往外走。

叶三说，等等。

魏二回头。叶三递过存折说，你全拿去吧，感谢你陪我这两年。

魏二说，我不要。

叶三把存折塞到魏二的口袋里。魏二低着头出了门。

身后传来叶三的声音：二啊，你记住了，今后，能爱的爱，不能爱的，千万不要爱。

叶三又说，不要跟个痴子一样！

魏二哭着回了自己宿舍。

叶三结婚了，跟她“表哥”。婚礼上，魏二没来，但他给叶三寄来存折。

结婚后，叶三跟“表哥”没有孩子。不是没怀孕，怀了两次孕，又丢了。

叶三控制力差，怀了孕还出去运动，喝酒。本来就不牢固，一折腾，就丢了。

流了两次产，就再也没怀上。

“表哥”叹了口气说，没人管得住你，自己怎么就管不了自己，你真是个痴子呀。

叶三流泪了，说，我怎么也成痴子了呢？

（责任编辑 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