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张格娟

“大鹏，妈不见了！”妻子在电话那边焦急地说。

“什么？你没把门锁好吗？”一听见妈不见了，我的头嗡一下大了好多倍。

“门锁得好好的，我进厨房做一顿饭的功夫，妈就不见了。”妻子很委屈。

“那应当没有走远，你先在小区附近找找看，我马上就到。”说马上就到，又何尝容易呢？我单位离小区十五站路，而且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和人流、红灯和绿灯总是忙忙碌碌，街道上人群像搬家的蚂蚁般穿梭着。

说句实话，我手头的事情已经让我够闹心了。我的那个策划方案又被总监批了个狗血淋头，他让我重新再修改，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发给客户，而且那个客户也是个难缠的主儿，都是大爷呀，不伺候好行吗？现在我妈又不见了。

老妈现在八十九岁了，她这两年出现了小脑萎缩，出门总是记不得回家的路。没办法，我给妈衣兜里做了很多小卡片。上面写着我们小区的地址和电话，有好几次都是好心人给送回了家。

可是，这次，似乎没有那么幸运，妈还是没有找到，偌大个城市，找见一个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我和妻子分头已经跑了十多条街道了，还是没有找到。找到了辖区派出所，他们说，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不算失踪，必须得过了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立案。

终于，在一个小巷子的角落里找见了冻得哆嗦的老妈。

老妈看见我，像孩子一般一把抱住我，哭得嘤嘤呜呜的。

我所有责备的话儿都没法说出来了。

我只是拍拍妈瘦弱的肩膀说：“妈，不哭，咱回家。”

我们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年多了，半年之内，她已经走失五六回了。

妻子就和我商量，要不，找个保姆。可是，保姆换了三个，都和妈处不来。

那只好把妈送到老年公寓了。

周末，我和妻子去考察了几个老年公寓，唯一有一家比较满意，但是，人家有一个条件，就是生活能够自理，意识清楚。

然后，在去老年公寓的路上，我就给妈教：“妈，人家问你家住在哪里？ ”

你就说：“幸福花园小区。”

问你多大年纪了，你就说：“八十九岁。”

我问妈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此刻好像明白了。

按程序，测试是第一关，一共六道题，妈只答上来了一道，这道题目是：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妈不假思索的回答：“大鹏。”

按人家的规定，妈这种情况，人家是不愿意收的。但是，院长是一个熟人介绍的，他说：“像这种情况，只能先试试看，如果不行，再另做决定吧！”

临别时，妈突然间意识到，她跑过来，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大鹏，咱回家吧！我不想住在这里，我害怕。”

我们好说歹说，总算把妈安顿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脑海里突然记起了小时候，妈送我上学的情景，我那时比别的小朋友发育迟缓，怕老师不要我，妈便教我：“大鹏，老师问你几岁啦？你就回答，七岁。”

“人家问你家住哪里？”

你就回答：“文化局家属院。”

心头涌起一阵酸楚，我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掉头，回老年公寓。”

妻子奇怪的问我：“怎么又要回去呢？”

我说：“别让妈住老年公寓了，再苦再累，我们也要撑下去，这是一个圆，一定得把它画圆。”

妻子还在嘟囔着，什么圆不圆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选自《秦都》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