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祖之齐》(文字赵长春、插图孙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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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之齐赵长春
祖之齐爱吃鱼。
他吃自己捕捞的鱼。随便用一竹篮,内容碎米、烂菜,置于袁店河的浅滩处,早晨放,中午收;中午放,傍晚收。总有鱼虾多尾,寸长的方留,其它太小的即放入水中。将所获鱼虾放入盐水中,鱼虾不胜咸渍,反复吞吐,即可去杂。放锅,放水,放料,放水芹,放大葱,放老豆腐,大火再小火,炖,汤如乳,喷香。
这种吃法,叫“起水鲜”,祖之齐喜欢。有人学,不得要领,特别是提篮时,总是一场空,水哗哗地出篮,无他。就有人说他前世是河神,和河伯有交情。对此,有例为证。某天,有友携酒来玩,想吃“起水鲜”,时间不及。祖之齐就站立河边,望着河面,笑逐颜开,“吾有友来,敢不献鲜鱼一条?”话毕,一尺把长的鱼儿跃起,跳落岸上,尾摆青草,似有殷勤之意。不过,在朋友的惊诧中,祖之齐哈哈大笑,投鱼入水,就用炸芫荽、凉拌水芹佐“袁店黄”,喝了个痛快。
祖之齐不务正业,直到现在人们还这样传说着他。祖之齐就一间房,在袁店河岸边,是废弃的荒窑。也不积产业,也不问世事,唯有一件,沿河上下,跑来跑去,搜罗老书旧刊。
袁店河有句俗语:穷拾柴火富拾粪,小买卖是瞎胡混。可是,祖之齐拾粪,拾了,送进他的园子里,就是荒废的窑田。烧了砖瓦后,成了坑,料礓石,死土,没有人种了。他种,在水淤积出来的薄土弱壤上,菜,庄稼,一片一片的。他说,种种就成熟地了。一片一片的地,他很上心,就去拾粪。
袁店河临着官道,骡马多,一个又—一个驮队,铃铛声声。老柳树下,祖之齐舍茶,临河,有的是水和柴,清明的柳叶子为茶叶,供往来的驮子们打尖、喝茶。人一停,骡,马,驴,驼,也歇,吃草,反刍。肚子里呼噜呼噜响,不一会儿,牲口们比着哞吭乱叫,十分痛快地屙尿。粪尿归祖之齐。
在别人眼里,用这些粪尿肥田,算是祖之齐的一个正事儿。田里出的菜、庄稼,祖之齐稍供自己吃喝后,就送到了镇上和城里。镇上用的,主要是袁镇长家。城里用的,有县长,有民团团长、警察局长,还有国民党县党部主任。主任姓肖,南京政府派来的,督察全县勘乱。祖之齐看的杂书多,关于本县的风土人情,关于县城的典故,关于袁店河的传说,肖主任感兴趣,问这问那,问多了,就熟了。熟了,肖主任就让手下付给祖之齐高的酬金。
自由出入镇上、县里,人们说,祖之齐是个人物。
祖之齐一笑,只管送菜、送粮,有时,跑到南阳,给袁镇长在南阳女师读书的女儿送秋后的柿子、花生,送煮熟的春玉米。回来,祖之齐会带着一些书报,在自己的破窑里看,深夜还亮着灯。人们问他看啥,包括袁镇长,他往人家眼前一摊,“古今,好看。”无非是些笔记体的文言小说集,包括《良友》画报,封面是上海女郎,骑单车,穿旗袍,叉开得很高,腿白,晃眼。
祖之齐的破窑前是一大片,中有义坟。埋的多是路倒、溺亡、庾毙、早天、、喝药、上吊而死者。人们说,阴气重,半夜还有磷火,不敢去。祖之义敢去。有一回,放羊的袁三见他带了饭菜进去。祖之齐说,“死人托梦,要我供饭。要不,咱一块去吧?”
袁三脸一白,不敢不敢。
刘邓大军解放南阳前,祖之齐去南阳、进县城,包括到镇上,次数多了,好像顾不得拾粪了。他的破窑里,灯火亮得更晚,义坟里,好像人影幢幢。有个傍晚,祖之齐给袁镇长送菜后,手里掂着几个桔子,往后花园里走,听到袁镇长在与肖主任的副官说话,什么袁店河的地下党活动厉害,晚上在丰山寺开会,“务必打尽”云云。听完,他回身要走,却被副官叫住了。袁镇长转身,一愣,皱了眉,“你?干啥?”
祖之齐就扬扬手中的桔子,冲袁镇长说,“我给少爷送鲜果,从南阳带回来的。”说得不慌不忙。
过了几天,袁镇长带人围了破窑,还有那个副官,找祖之齐。把树林搜了个遍,也找不到。
祖之齐就从袁店河上消失了……
后来,解放了,南阳烈士陵园里,有一墓,碑刻“祖之齐烈士之墓”,衣冠冢。烈士展览馆里,有祖之齐的照片和事迹,“南阳解放前,作为地下党员的他,多次送递情报,为南阳解放做出了巨大贡献。后不幸暴露,被南阳守敌王凌云杀害于南阳西关。”
是他吗?是袁店河的祖之齐吗?
毕业后在南阳女师留校任教的袁镇长的女儿,多次来陵园,悄悄地看,悄悄地问,在心里。
她觉得,祖之齐怎么也不像个地下党员。(选自《牧野》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