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父亲的梦》(文字江岸、插图孙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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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孙文然青年博览小小说选刊昆山日报 |
分类: 我的插图创作 |

父亲的梦
江岸
父亲说老就老了,渐渐地生活不能自理。我把他从老家黄泥湾接出来,接到我的身边。父亲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不能让他老了有任何闪失。
父亲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不亮就醒了。父亲吃什么,喝什么,都得我张罗,一听见他大声咳嗽,我就赶紧起来。
父亲一边喝着奶,吃着煎鸡蛋,一边含糊地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只好俯首贴耳地听下去,听完为止。
听父亲讲他的梦,成了我每天早晨的功课。
今天早晨,我起得比较晚。昨天夜晚,我和老婆大吵了一架,吵了半夜。起来的时候,父亲早已坐在客厅里了。我去给父亲做早饭,父亲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跟到厨房,兴致勃勃地说,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咱老家的邻居了……
我假装饶有兴趣地问,您都梦见谁了?
父亲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说是梦见他们,其实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是吗?怎么会这样?
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我梦见你们家的电话响了,我接了电话。平时你们在家,我是不接电话的。一辈子没用过电话,不会接。我听见电话响了,怕不接耽误你们的事儿,就接了。一接,有个人就喊我大伯,问我好。是谁呢?我真没有听出来。我问他是谁,他就让我猜。
你是大狗?
不是。
你是二狗?
不是。
那我猜不出来。
大伯再猜猜。
你是毛蛋?
不是。
你是狗剩?
哎呀,大伯终于想起我来了。
狗剩啊,有事儿吗?
我想大伯了,想来看看大伯。
好啊,我走了几个月,也想你们啊。
大伯,中午我请您吃饭,地点就在市里凤凰酒楼,您就报您老的名字,服务员就把您领进包厢了。我可能晚到一会儿。我的几个朋友先去陪您,您一定不要客气啊。
这孩子,瞎花钱做什么?
大伯一定去啊,一言为定啊。
中午我去了,一报名字,服务员就把我领进了包厢。陆陆续续来了一屋子人,都很年轻,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很快点了菜,要了酒,都没有招呼我,就毫不客气地吃上了。哪有这样陪客的啊?狗剩啊,这都什么朋友啊?我心里不高兴。他们吃完了,一个个抹抹嘴要走,最后一个说,狗剩应该快到了,你再等一下。
我左等右等,狗剩就是不来。服务员来了,要我结帐。狗剩请客,我结什么帐?服务员问,你不是叫王树民吗?我说对呀。那你不结帐谁结帐?这桌酒席,就是王树民打电话订的。
我当时那个急啊,只好让服务员打电话找你,你还真去了。你去一看,傻眼了。那桌酒席,花了3000多块呢。你问我是谁让我去的?我也糊涂了,是大狗,二狗,毛蛋,还是狗剩?我也说不清了。你把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他们都在外地打工,最近根本没回来,都不承认给我打过电话。
你说好笑吗?最后你掏钱结帐了,你的钱不够,还跑了趟银行呢。
你看我这梦做的,一个乡亲没见到,还让你搭进去几千块……
听完父亲的梦,我想跟父亲笑一下,我的脸上有几道老婆昨天夜晚抓挠的血痕,嘴一咧,血痕疼得要命。我咧了一下嘴,对父亲说,您到客厅等一会儿,我再给您煎个鸡蛋。
看着父亲蹒跚的背影,我发现,父亲可真是老了。父亲老了的另一个例证,就是他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境。他总是在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就把头一天发生的事情当梦境讲给我听。每天早晨一看见我,他就兴致勃勃地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要去上班了,我悄悄拔下了家里电话的电源插头……
(选自2014年7月13日《昆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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