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圣与棋王
黎小桃
柳费云缓缓走在小路上，深秋，满地枯黄败索，一棵红色的小树着了火似的站在路边，让所有路过的人不免大吃一惊。
四天前，柳费云和刘子章互通了一封书信，约定今天对弈。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那里有一座木头小屋。春天的时候，屋顶零零星星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他们都是对围棋颇有造诣的人，许多年前，人们便尊柳费云为棋圣、刘子章为棋王。更早的许多年前，有幸围观二人下棋的数十人，等棋局一结束，便回家蒙头睡倒，数天后脸色惨淡起床，告众人曰：“两人布局严谨，落子无声，棋风范；凛然而纯正。”柳、刘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久到什么年代已经记不得了，对弈过多少局更记不得了，但结果都很清晰——谁也没赢过谁。
快到小屋时，柳费云远远看见，刘子章站屋檐下，负手而立。秋风吹翻几片白色花瓣，盘旋飞舞，刘子章的影子在花瓣里飘飘忽忽，如神如仙；
柳费云不禁微笑了，他一直欣赏刘子章的风度与气度，一如刘子章对他的欣赏。
二人相见，作揖，颔首，去掉外衣，低头入屋。
小屋内温暖如春，正中央的四方小桌擦得一尘不染，两只素色蒲团安静地摆放于两端。一只红泥小火炉恬静地吐着火苗，烧煮一壶绿汪汪的茶。
刘子章为柳费云倒了一杯茶，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相对而坐，坐姿挺拔而凝重。
外面下起小雨，如丝如棉。小雨使屋内更加宁静，二人谁都没说话，更没朝窗外看一眼。
刘子章右手执黑子，半晌，落下一子。
柳费云饮了一口茶，默默地在棋盘上填了一个空眼。落子悄然，无声无息，像一个梦。
随后，二人闭目沉思，均未再落一子。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约莫过了五个时辰，柳费云缓缓睁开眼睛，说：“和了吧？”
刘子章轻轻叹了一口气：“好。”
于是，二人跳起来一把掀了棋盘！刘子章从屋角拿出一盘切好的猪头肉，两斤散装二锅头，一股脑放在小桌上，二人手抓猪头肉大吃起来！
柳费云边吃边撩起衣袖擦嘴巴，问：“刘二，你咋知道今天会下雨？搞得老子的玉米都种不成。”
刘二（学名刘子章）：“电视里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雨转中雨。”
柳费云直点头：“等我把圈里那头肥猪卖了，也买台电视机。”
“柳大麻子，你字都不识一个，看啥电视哟！老子好歹还小学毕了业的，不然咋会给你写信。”
柳大麻子（学名柳费云）嘿嘿笑：“显摆啥，村头村尾不到半里路还写个屁信，会写字又咋地，还不是跟老子一样种田种地当农民。”
刘二把猪头肉啃得满嘴流油，就着一大口二锅头干了，说：“农民也可以当棋圣不口棋王嘛。”
“这狗日的围棋到底怎么个下法啊？”
“我怎么知道，咱们这副围棋，还是你去县城赶集的时候捡来的嘛。”
雨稍稍小了些，柳大麻子和刘二吃饱喝足，分头回家种玉米去了。
（选自云南人民出版社《太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