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老树
随风盛开
十年前的那个三月，我站在铺满了一地的阳光里，遥望18楼。我在等老树。
老树是我的第一个网友。我动了想见老树的念头是因为我和老猫吵了一架。老猫是我的老公。我的心情很糟糕，抓住在线的老树就破罐子破摔：老树啊，不如你收留我吧。然后，我就在火车上颠了九个小时。再然后，我就站在了三月的阳光里，站在了老树家的楼下。
脖子仰酸了的时候，终于等来了老树的电话。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恶狠狠的，只有一个字--滚。第二句风格突变，也只有一个字--乖。
老树怪吧？
与老树在网上结识以来，总是我一个人热热闹闹地饶舌，老树呢，惜字如金。比如，有一回，我说，老树，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老树说，哈。我不甘心，继续对老树围追堵截，我说老树啊我说的是真的。你没见我连买了条裙子还有和老猫拌了几句嘴都愿意告诉你？我都已经将你当做我的男闺密了。老树说，别胡闹。我继续胡搅蛮缠：老树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这回老树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了：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
有点喜欢我的老树，有天开始给我讲故事。故事的发生地在江南的某个小镇。主人公是个爱听昆曲的男人。男人有个漂亮的老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天晚上，男人哼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走在回家的路上……故事讲到这儿，老树作了一个停留。这一停留，就是三个昼夜。第四天，老树终于上了线，说，那个男人，看到一只惊慌失措跑到了机动车道上的流浪狗，不自量力地冲了上去，不想，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铲车，拦腰一闯……故事讲到这儿，老树又作了一个停留。再听到故事的续集，仍是三天之后：这个男人，昏迷了整整半年。醒来的那一刻，男人对自己的死里逃生痛心疾首。我为什么要活过来？我曾是家人可以倚靠的坚实的山啊。男人不想成为家人的负累，绝食，拔输液管，还偷偷地服过过量的安眠药，但最终，男人挺了过来。因为，有些挫折，必须勇敢面对。有些责任，无法逃避。
我说，老树，听完你的故事，我想见见你了。哪怕给我发张照片膜拜一下也成。
老树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就怕吓坏了你。
看来，我猜得没错。老树就是故事中那个爱哼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男人。老树终究没给我发照片。音频、视频的要求发过去，也一律遭到老树的拒绝。
而彼时，我已经站在了老树家的楼下，老树居然命令我"滚"！我牢牢握着电话，企图说服老树--你以为我真的脆弱到了找你寻求庇护的程度了啊？我不过是想见见那个为挽救一条弱小的生命付出了那么大代价的男人。
老树叹了口气。然后，老树说，你知道麝香吧？想要获得麝香，就必须捕杀雄麝。雄麝生活在密林深处，身手矫健，来去如风，如果不是一流的猎手，根本难以捕捉它的踪迹。而就是找到了雄麝，取得麝香也是极困难的事。有经验的老猎手都知道，靠近雄麝时，千万要屏息凝神，不能让雄麝感觉到你的存在，否则，它会转过头来，在你射杀它之前，咬破自己的香囊。在自然界里，有一些生物就是这样，当生命遭到无情的践踏时，它们会用改变、会用放弃、会用死亡捍卫自己的尊严。
我乖乖地滚回到了老猫身边。
转眼十年。十年后的老树，仍然乖乖的，安坐在我的QQ密友里。我连老树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都不知道，不过，这不妨碍我经常对老树说，我发现自己最近又有点喜欢上你了。老树的回答呢，十年了，没有一丝长进，仍然只有一个字——哈。
（责任编辑 小 民）